“你今年几岁了?”她忽然开口。
“……三十有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叶孤城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三十有二。”她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已多了些试探意味,“那你是否已同西门吹雪约定决战?”
叶孤城皱了皱眉,道:“……战完了。”
沈璧君:“???”
靠,战完了?!那岂不是他本该是个死人!
那穿到他身体里去的她丈夫现在……
她差点要站不住,好不容易才稳回身形,但表情已几乎挂不住:“所以你是输给他后一睁眼就到了这里是么?”
叶孤城有点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是他输了而不是西门吹雪?
但他还是点了头。
沈璧君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道:“如你所见,你现在在南海。”
他当然知道这是南海,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样熟悉。
“我说的可能听上去有点玄乎,不过是事实。”她接着道,“这和你原本的世界不是一个。”
这听上去也太扯了,可她说得这般认真,竟叫叶孤城忍不住有点想相信。
何况一闭眼就从京城回到了南海,胸前的伤口也不见了这种事,的确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我曾经和你有过一样的经历。”她拨了拨离她最近的那株竹子,没看他,“后来一觉醒来后就回来了。”
“一样的经历?”
“就是去到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她说,“在那里我好像还真是连夫人。”
大概是她说得太真切,甚至还能将他和南王合作造反的事一并说得十分清楚,交谈过后,叶孤城也不得不相信,自己应该是在死后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武林第一美人嫁给了白云城主。
白云城主的生活也不曾像他一样无趣,所以自然也没有了和南王世子的合作。
而且他们还生了一个儿子。
看上去就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一样。
如果是败给西门吹雪之前的叶孤城,可能还会对这样的生活不屑一顾。
但死亡真的是一场难以言喻的经历,闭上眼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前半生,看见少年时的自己站在断崖上练剑,看见南海剑派的掌门带着人欺上门来,也看见名震南海的自己练成天外飞仙却依旧不得欢颜。
这一幕幕迅速地在他眼前掠过,令他倏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一些他曾经试图以颠覆天下的方式去追寻的东西。
造反没能让他破道,死却让他破了。
可他却已经拿不起剑了,这何其嘲讽?
沈璧君听到身旁传来的叹气声,下意识地偏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将手中那柄剑出了鞘。
下一刻,他已朝着眼前的剑竹林挥出一剑。
这一剑比她曾见过的任何一剑都骇人。
它没有带出多少劲风,也没有发出什么声息,可在停下的那一瞬间,却叫正中央的那一株翠竹从中间尽数裂开,而那些裂开的碎片,又在朝着四周飞去之前化作了齑粉。
簌簌扬扬,片刻后,消散于尘埃处。
沈璧君看得呆住,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了他收剑的声音。
“这柄剑很好。”
和他的一样好,但终归不是他的。
故而说完之后他便把它交到了眼前这位白云城主夫人手上。
“如果明早你丈夫便会回来,那么今日我可否去个地方?”
沈璧君张了张口,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好字,她想他其实根本可以不问她的意见,但却还是问了。
这意味着他应该是已信了她的话吧。
“我会在傍晚前回府。”他又补充了一句。
“……嗯。”想到这是原本命运里的他,她忽然就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那一回,顿时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是已死之人。”转身前他忽然说。
没说的后半句是所以你丈夫一定会回来。
沈璧君听懂了,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有点沉重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午间吃饭时,采月还十分疑惑地问她:“城主不回来吗?”
她摇摇头:“他有事。”
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虽然他没有说,但沈璧君知道,他是借这个机会,和年少的他,和南海,和白云城告别去了。
尽管命运有所偏离,但叶孤城的性格,其实是没有偏离多少的。
所以她能够了解,也能够理解。
到了傍晚他果然回来了。
沈璧君坐在刚点上灯的廊下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
擦肩而过之时,她听到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她抿着唇问。
“没什么。”他摇头,侧过身认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