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钦看了沈瑜林一眼,见他颔首,笑道:“多谢了。”说着朝姬谦行了一礼,跟着刘嬷嬷去看房间。
姬元亦勾出个顽劣的笑,追在后头,一道去了。
沈瑜林坐在姬谦对面,也不看他,只皱眉盯着棋局。
棋如其人,姬谦棋路中正,攻防得宜,偶有暗手却不显卑鄙,只令人觉得精妙非凡,而姬元亦......
“看出问题了?”姬谦道。
沈瑜林点头,他步步是陷阱,处处留暗招,思虑虽缜密,手段却不足。
“他从前唯一个狠字,伤人八百,自损三千,还颇得意,自入你门中,已经好了许多。”
“瑜林不敢当。”
......
沈瑜林低着头,用茶盖去拂杯中的茶叶。
姬谦抿了抿唇,道:“从方才一直冷着脸,生气了?”
沈瑜林不语,只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委屈。
姬谦挥袖令人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无奈道:“事出突然,没来得急同瑜林商量,可是为这个?”
沈瑜林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姬谦好似料中一般,道:“不会再有下次,此番是我的不是,莫闹了,可好?”
这话听着,倒似是他使小性儿似的,沈瑜林撇了撇头,避过姬谦的手,没有应声。
姬谦无奈地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瑜林去吧,船上不比京中闷热,你底子虚,夜间少用些冰。”
沈瑜林低头应了,只觉得心中酸酸涩涩的。
夜间确是凉爽,躺在舒适的寒竹席上,他却是一夜难成眠。
次日晨起时,沈瑜林头有些昏沉,因船上不便,他也没唤人,谁知到了午间,竟连床也下不成了。
前世沈瑜林是江南世族出身,会走路起便会坐船,哪里想到竟会晕船,他昨日还笑冯绍钦小题大作来着。
这回他只带了锦绣并师父赐下的满廷,满廷去熬药,锦绣则在外间侯着。
倒有些,空落落的。
敲门声轻响,因着煎药的时辰未到,沈瑜林只道是锦绣,也未睁眼,淡淡吩咐:“去寻本书来念给我听。”
来人微怔,还是从他桌上取了本书,坐在床沿。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沈瑜林一惊,睁开眼,果然是姬谦。
“王爷......”他正欲起身却被姬谦又按了回去。
“不是该叫我表字么?”姬谦道。
沈瑜林此刻正难受着,乖乖躺了回去,没有心思再分辩什么,轻声唤了一句:“沐琦......”
话里不知怎的,竟带了点撒娇抱怨的尾音,姬谦弯了弯黑眸,道:“好了,不闹你,我念书给你听,可好?”
沈瑜林揉了揉额角,应了一声。
低沉悦耳的念书声再次响起,却换做了一本《剪袖集》。
“昨夜见君信,不觉泪已湿,忆初时,君年少,吾轻狂,始知衷情却已迟。长恨此身非君物,却话剪袖寄相思。”
......
☆☆☆☆☆☆
船行五六日,刚靠岸,便见码头边黑压压一片官员静候着。
因这回姬谦是带了五万精兵的,足可见京中对此事的重视,这些官员自不敢慢待。
沈瑜林跟在姬谦身后,瞥见这些官员恭谨神色,心中不由一哂,天下官员,江南最贪,这一个个看着忠心耿耿,却不知内里是何货色?
姬谦令传旨太监宣了皇谕,方对人群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些日子本王暂居螭阳行宫,诸位,闲事莫扰。”
见他拂袖欲离,两江巡抚陈章忙道:“晚间臣等为王爷在鹤归楼办了洗尘宴,不知王爷能否赏光?”
姬谦不语,面色微冷。
这些官员俱是人精中的人精,见姬谦不悦,正欲打个圆场,忽听一道少年声音道:“王爷,听闻江南最是个金粉繁华之地,瑜林倒想见识见识呢!”
姬谦回身,道:“想去?”
沈瑜林笑道:“自然,船中闷了这些日子,也当散散心才是。”
姬谦点头,对陈章道:“好生办着。”
人群之中立时便有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沈瑜林身上流连,姬谦冷眼一一瞥去。
这时新任巡盐御史许文琅笑道:“状元公肯赏脸便好,这鹤归楼的宴席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
他这却是打圆场了,姬谦扫他一眼,道:“本王同去。”
沈瑜林笑道:“谢王爷。”
姬元亦道:“徒儿这些日子在船上晕乎得紧,先回行宫了。”
说着,瞥了冯绍钦一眼,冯绍钦心领神会,道:“徒儿也乏了,师父同王爷去便好。”
沈瑜林挑了挑眉,向姬谦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姬谦揉揉他发顶,道:“不用管他们。”
许文琅见几人谈妥,笑道:“此处距下官府邸最近,王爷不妨在那儿稍事休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