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的身手,道:
“你是江湖人。”
傅玉书微一点头,温文的脸上露出些英气来,抬手抱拳:
“逍遥谷傅玉书,幸会。”
易水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道:
“幸会。”
话说开了,便从容许多,傅玉书把她一直送到杨将军府外——她爹是杨将军的同僚、好友和前任,此次北上便是来探望他的。
易水很快被家丁发现,小姑娘被迎进府里裹上大氅塞上热茶寒嘘问暖。
问到她怎么回来时,易水鬼使神差一般说:
“是金陵傅家的小公子送我回来的。”
傅玉书翻墙来看易水的时候,她在里间喝茶,杨家的丫鬟隔着屏风服侍她,屋门开着,只挂了一道纱帘,外面正在杖责把她弄丢了的侍卫和丫鬟。
傅玉书无声无息地到了她的屏风后,易水蓦然见他,吃了一惊,但不怒不斥,向他一笑,也给他端了杯茶。
一屋之隔,外面是打击声和痛呼声,易水安然泡茶,波澜不惊。
傅玉书接了茶却先不喝,道:“你就这样听着?”
易水端起自己的茶杯,吹吹茶沫,轻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处理这些下人难道还要脏了我的手。”
见傅玉书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她恍然:“你们江湖人喜欢自己动手。”
她闲闲地道:“所以呀,你们江湖人才容易损伤殒命。”
易水这话说得自己不是江湖人一样,实际上她对自己毒枭爸爸的事业完全不反感,不过做了官家千金,就要有官家千金的样子,易将军行伍出身不懂教女,生怕女儿将来被说没家教,反而对她更是严之又严,如今易水已经很有真正古人的样子了。
傅玉书也不知听进没有,低头喝茶,然后赞叹道:“好茶,好手艺。”
那一天之后,傅玉书时时爬墙来看她,两人心性相似,哪怕什么也不说,对坐着看书,或是泡一杯茶,能消磨上一天的光景,易水极度贫乏的古代闺中生活至此才算有点乐子。
以至于易将军要带着她南归的时候,易水十分不舍。
当然她没有将这点不舍表现出来,但车队出发的那天,傅玉书一身锦衣,翩翩斐然,带着礼物和家仆,出现在将军府前。
傅玉书是以易水的救命恩人傅家小公子的身份出现,言到,想上京探望长辈,求与易将军同行。
易水掀起轿帘看着傅玉书与易将军攀谈,傅玉书显然很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易将军这个粗人也能迅速把臂言欢。
易将军难得能同文人谈得来,简直一见如故,不待车队开拔,就拉他上了车。
傅玉书登上车辕,忽地回头,迎上易水的目光,向她翩然一笑。
傅玉书在京城没呆上几日,向金陵傅家的故交送了一圈礼就回去了。但此后,年年上京,自然也年年来探望忘年交易将军。
满京城只有易水知道,这位广受赞誉的傅小公子是个赝品。
表面上他们因为男女有别,交情泛泛,只是傅玉书总会晚上来见易水,易水待之如客,两人不需深言,便有故交。
易水不是好动的性子,在古代过真正的千金小姐生活,也不会太排斥,社交活动无非赏赏花、喝喝茶。
她及笄那年,京城里小姐们闲来无聊,办了个花会,写诗作画评选美人,虽然有官家少年们参加,但没有发言权,只能旁观而已。
易水拔了头筹,被女伴们戏称为“花会主人”。
她并没有太上心,让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傅玉书近来对她的态度很奇怪。
从前傅玉书虽然和她常常见面,但态度可称不冷不热,两个人都互相亲近又警惕着,但突然之间,对她十分热情柔和起来。
她对傅玉书也只是觉得有趣,可有可无,从来没太注意过。见他态度突变,才讶异而注意起来。
眼下正是新春,交际颇多的时候,没两天有个诗会,傅玉书与她同去,中途少年们起哄,请她这个花会主人去露一手。
她对这些兴趣不大,本想推辞,傅玉书却在身后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上前。
她回头,望进他眼睛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傅玉书终究还年少,这样的转变太突兀了点,叫易水很容易看出来,他骨子里的凉薄一点没改。
他对他,并不是突然心存爱恋,促使他蓦然改变的感情,是征服欲。
易水踏上竹台,转身,以扇遮面,视线越过扇子顶端,迎向台下傅玉书的目光。
那是欣赏、自豪、势在必得。
细想,傅玉书的突变果然是从花会后开始。因为他在花会上明白,她是最美最出名的女子。
他从小到大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最好,而得不到的武林最高绝学金蚕丝雨和武林盟主之位,都是他从出生起就被教导要花毕生精力去争取的,他的观念里,凡是最好的,就算现在不是他的,将来也必须是,所以最好的东西他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