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有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润玉心头，只是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就他几乎浑身颤抖。是旭凤。然而旭凤何以城府如此深重？

润玉尽力压下所有想法，开口加码，放下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虽千万人亦往矣。”

“好，好！”太微跌坐在宝座上，苟延残喘，如同一尾搁浅的鱼，努力喘着气。

“我，可以下罪己诏，传位给你，你，且上前来。”太微早就不复平时的得体，眼中闪烁着疯狂。

润玉迟疑了一下，心知可能有诈。但天帝的罪己诏，无益是承认了罪行，可以真正让不白者平冤昭雪。

这个诱惑太大了。

润玉最终迈开了步子。他一步步走到天帝的案桌前，站定。太微此时猛地爆起，集中所有力量准备自爆。体内内丹光亮无比。

说时迟那时快，旭凤一直紧紧盯着润玉的方向，一看天帝要即将自爆，腰间凌霄宝剑微微振动，随着一声诀利剑出鞘，挟着凌厉剑风划破长龙。

剑气挨着润玉划过，削断一根发丝。随后，一剑刺入太微腹部，

血光四溅。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太微就被剑刺中，鲜血瞬间染开一大片。太微任支着身体一息尚存，不可置信地看着染血的凌霄宝剑。

润玉根本没想到旭凤会先他出手，而且是真的准备手刃太微。

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弑父篡位！

他连忙一把拽住旭凤，腕甲冰冷无比。“你这是要做什么！”

旭凤深深地注视润玉，将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所有忧虑尽收眼底。但他不会停下。旭凤狠下心，拂去润玉的手。

杀死亲父这样的罪名，不能让兄长来担。

突然，还没等旭凤出手，一道身影越过他，竟然是穿着华服，矗立良久的天后荼姚。荼姚直扑太微，一下将宝剑尽数埋入，穿透太微的身体，钉到背后的宝座上。

紧接着，荼姚体内光亮炽盛，自爆内丹，巨大灵力暴动波及天宫一半，地动天摇。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拦。等到一片光亮褪去，只剩满地狼藉，尘埃落定。

太微双目圆睁，坐在象征权利威严的宝座上，如他所愿，至死都以天帝的身份，咽下最后一口气，化作点点灰烬，消散殆尽。

荼姚七窍流血，身影无力地伏在案桌，然后，缓缓下滑，落在雪白的花蕚之上。

旭凤脚下一软，跪倒在荼姚身边，抱着他母神虚弱的身躯，鲜血汩汩流出，他用手去挡，却怎么都止不住。

“母神，母神！”旭凤眼眶泛红，语气有点哽咽。

“旭凤。。。别难过。。。”荼姚沾满鲜血的手抚上旭凤的脸颊，留下一片血迹，“我做错了太多，咳。。。现在，终于可以赎罪。你。。。听我一言，千万。。。不要和我一样。”

荼姚靠在旭凤怀里，眼神幽远，好像看到了什么人，“旭。。。凤，你一定要快乐。”

一定不要，和我一样，错失所爱终身误。

荼姚嘴角鲜血不止，染污满身华服。她艰难转头，向着润玉伸出手，“我。。。知道。。。你恨我，我总是苛责你。可。。。你能不能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旭凤。”

荼姚的眼里盛满眼泪，润玉跪下握住了她的手，眼眶也有些湿润。荼姚的手此刻冰凉无比，带着一股死气，和千万年前拉着自己走向天界的温暖手掌，完全不同。

润玉看着荼姚眼里的希冀，最终还是心软了。

“好。我答应你。” 他想起了几千年前，荼姚一脸温柔地牵着懵懂的自己来到这华丽的天宫。在旭凤还没出生的那几年，荼姚对自己关怀备至，那是他儿时悲惨经历里仅有的一段美好时光。

不同于在洞庭湖满是疼痛伤疤的回忆，也不同于后来天空中举步维艰的日子。

润玉的记忆里，始终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带给他最初的希望。

他始终，不是一个真正心狠的人。

荼姚得到润玉的允诺，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她眼神逐渐失去焦距，恍惚间好像看到年轻的廉晁向自己走来，牵起了她的手。

荼姚最终闭上了眼睛。她终于自由了。

角落里，停摆的编钟不知被谁敲击。一声悠扬沉郁的钟声荡气回肠。

“—母神！” 旭凤怀中荼姚的身躯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化作点点凤凰星火，飘扬招展。

润玉想伸手安慰一下旭凤，停顿在了半空中。旭凤抱着一地天后华服，背影起伏，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了。上一世，他经历过母亲在眼前逝去，明白这种切肤之痛。因此，他更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给到安慰，旭凤更需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