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十几日后，她卷在一张草席里，扔在坟岗的不远处。下着暴雨。她挣扎起身，睁眼却奔溃自己竟然已是半瞎，一臂毫无知觉，目及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她被人毁了容貌，瞎了一只眼睛，伤了半身。府里骗走了大少爷，让他安心赶考，却没有人在意追责，待她病重只以为她是死了，将她扔到了坟岗。她的命格真是硬到了极点，这样浑身血肉模糊还能活下来。

那一年她悄悄躲在人群里，远远看到润玉少爷中了进士，鲜衣怒马的衣锦还乡。

那一年她躲在林间树下，看到乱葬岗的不远处，竖起了一座新坟，她看到了润玉为她提的字，碑上刻着她卫氏珠玑的名字。

也是那一年，她看到他赴京任职，身边带着的是穿着粉色绣鞋的蕊芯。

她哭不出声，也流不出眼泪。

从此世上再无人知道一个叫珠玑的丫头。而这江南小镇里多了一个常年裹着黑色头巾佝偻着身子，常年靠卖花为生，独来独往的半目已眇的老太太。

她最喜欢在这镇上的一棵大柳树下摆摊，柳树遮阴避雨，一抬眼就能看见镇上进士老爷家大门上的大红灯笼。

这花一卖就卖了五十年。

有一天，进士老爷家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色，上边写了大大的“奠”字，里头哭声震天。

进士老爷致仕之后归了本家，是这镇上有名的大善人，家中妻贤子孝，儿孙满堂。他在家中寿终正寝，全镇的人都来祭奠。

唯有门口一直卖花的瞎眼老太太，从那日起也消失不见了。

珠玑死后灵魂归窍，望着又回到自己手中的那段影子，不由唏嘘长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眼睛，咬了咬后牙槽，愤愤道，这缘机仙子果然够狠啊。做了几十年的哑巴，她差些都忘记要怎么说话了。

也罢，缘机仙子也不算失言，她宽慰了自己一番。坐上了忘川渡船，往下一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除了因为这一章字比较多，其实是故事好了不少。明天不稳定，QAQ因为七个小事故，其实我没想好，要发糖的不给我留言，那就只好一路随机下去啦

第25章

缘机仙子安排了珠玑第一世这颇为倒霉的命运，弃儿，哑巴，烫伤，毁容，要是早早死了也是个解脱。

偏偏非让她看着润玉，高官厚禄，妻贤子孝，儿孙满堂的圆圆满满了五十年。

这第二世有了巨大转变，总结下来就是高开低走。珠玑是开国功臣之女，老爹官拜宰相，权倾一时。

而润玉则是王朝唯一的皇子，出生时面如冠玉，漫天龙云彩霞，老皇帝老来得子，宝贝异常，取名为润玉。他天资聪颖，却有些体弱，六岁之后才好些，马上就封了太子。

不久之后，老皇帝突然驾崩，她爹爹是托孤辅政老臣，封了太师，扶了年幼太子即位，皇后一个深宫妇人，娘家势单力薄，哪里玩得过老奸巨猾的狐狸。

不久国舅一家就被搞倒，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而她这个权臣之女的角色就有点尴尬，说起来是陪着长公主们念书的伴读玩伴。但因为有她的这个爹在，她一向有点说一不二的气势，还没嫁出去的小公主都有些怕她。

再大一些，十二岁时，她爹就很别出新裁的让她去配天子念书了。

她比天子还大上一岁，小时候两人也曾疯玩过，她胆子大，不怕飞禽走兽，也从不会哭哭啼啼。他跟在她身后，矮了半头，亲亲热热的叫姐姐，两个人合作挖虫抓鸟的，捉弄过他的姐姐妹妹们。

小孩子也不懂什么一辈子，随随便便就许了愿。

他说一辈子要和她一起玩，长大了就娶她做媳妇。

而她也说，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罩你一辈子，谁也别想欺负你。

但这一切都在他登基之后悄悄改变，谁愿意做一辈子岌岌可危的棋子。

君臣的矛盾不可调和，她爹军政大权在握时间久了，就有了奔着皇位去的念头。送她去给皇帝做陪读，本意明显，一来给她定了未来皇后的名份造势，二来也是让她时时刻刻监视那些给皇帝上课的老臣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待别人还是人如其名的温润如玉，可是对她虽然曾有任何恶言，却是越渐冷淡疏离。

珠玑自知在润玉的眼里自己就是个时时回报他一言一行的明探，但她却非本意如此。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好像小时候一样。

爹爹有不少女儿，她虽然占了个嫡女的名头，但若她不听话，要换个听话的女儿来易如反掌。若是如此，她自己为家族不容事小，她就更不能护着他了。

几年剑雪刀霜，他再不是年幼无知的小皇帝，他借着跑马打猎蓄养死士，身边的内监一个个换成了自己的人。他巧借秦楼楚馆的荒唐，拉拢了一批有抱负的世家子弟，培养了自己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