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二不说，白石也就不问。他微微一笑，把那截笛子放在唇边，声音就远远送了出去。

周遭霎时就安静下来。笛声悠扬，恰如一弘清水，渊源而长，阵阵竹浪也掩盖不住。

不二听了片刻，忽然说：“你没有上次高兴。”

白石微微一顿，却没有说话。他是有些心事，却没想到被他给听了出来。

不二凝视面前的人，白石迎着那视线，说：“我在想，人要怎么才能活得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也完全不通。人活于世，又怎么可能无所拘束，率意而为。但不二却仿佛能听得明白：“屈居人下，总是有些为难事的。”他说。

白石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早知道和不二讲话，从来不用费事，亦不必掩饰。说得再对不过，一语中的，在人之下，就难免受制于人。

不二望着立在那里的人，身形俊逸，发梢衣角风中飞扬，便恰如一杆修竹。

白石不再开口说话，他沉思片刻，然后仰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迹部收到线报，说过几天白石会接待一个大陆来的客商，顺便捎带了一批货，这是自广州那个货料工厂启动后，出来的第一批成货。双方约定见面的码头却是在切原的管辖之内。迹部用笔在地图上勾了一个圈，把具体位置点给手冢看。

手冢明白他的意思，前些时候白石和切原的事情又闹了个沸反盈天，迫于仁王的威势，两家现下里虽然在合作，但是互有心病，这次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在切原的码头将人和货都给扣下，白石在预定的地点等不到人，必定以为切原反复无常，要来黑吃黑，继而带人来探问。拿捏好时机，守候在那里，到时理应外合，将两拨子人一网打尽。证据确凿，不由得他们不俯首认罪。

迹部又指给他看，何时出警，何处蹲点，如何埋伏，怎样围击，再详尽不过的方案，连可能出的纰漏都早已预先想好应对的计策。手冢思忖，这一切绝对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完成的，他一定是早有筹划，就是欠缺一个时机。

迹部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他背过身去朝着窗外：“人不能白死。”轻描淡写的语气。

手冢想，果然是真的，他早就知道，即使停职，迹部也不会真的就在家中无所事事，慈郎的事情他更加不会不管。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我们现在是两个部门合作，不可能单独行动。”这个任务铁定是要和情报科一起出的。手冢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和一些揣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头的曲折，可无凭无据，倒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讲。

“啊。”迹部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手冢看着他，迹部目光深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冢想起小时候，迹部真正下定决心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是这么副模样，沉静至极，不言不语，胸中却自有主意，仿佛尽在掌握。他也知道，一旦迹部拿好主意的事情，那就是铁打不动，要做的必定做到。

他想着那天在那幢废楼的情状，以及后来忍足手上的伤疤，思量片刻，忽然说：“迹部，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迹部回头：“你说。”

三个人坐在日式餐馆当中，塌塌米，长方桌。

忍足环视四周，房间都用间断隔离起来，谈话最方便不过。

林志斌警司倒了一杯清酒，说：“希望这次也一切顺利。”具体的行动已经定了下来。重案组和情报科两家坐下来，开了几次会。

忍足笑了一笑，没有接话。他想，再详尽的方案，也架不住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林志斌警司望着对面，对于这个人他总有些摸不透，但既然他还有求于他，那就万事无妨：“也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只要像上次那样，按兵不动，就已经帮了大忙。”

忍足微微侧头，瞅着斜对面的黄家辉笑，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想来林警司还不知道你做过的好事。

黄家辉脸上的神气瞬息万变，神气复杂，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忍足侑士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回来为了查明真相，现在查到了又不见行动，自己借换资料的机会，趁机敲了他一大笔钱，试探虚实，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那微微的笑意间又仿佛总是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玩味，瞧得人心神不宁。但这是个哑巴亏，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往下咽。

林志斌警司瞧着这两个人，早知道他们之间不太对付，黄家辉对于将忍足侑士提升为情报科主管一事一直多有微词，甚或暗自在心里嫉恨，而忍足的脾气，仿佛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相处良好，又仿佛对谁都只是那么回事，并不深交。他忖思，反正大家现在不过就是同在一条船，这两个人互有算计，对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更加好牵制。至于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稳扎稳打。他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却压根没想到忍足早已从黄家辉手中拿到了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