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他沾满血污的眼睛如同被瘴气附着的森林，一片黯淡中不见怨恨，只有深深的遗憾，“我都没来得及长大。”

伊羞达尔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落在了少年尚带稚气的脸颊上。

她记得每一位直系信徒的名字，因为她总觉得思念的力量会让人抛不下人间的牵挂，因此一直记了很多年很多年。

而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那份心伤淡去之后，她以为伤口已经结了痂，可是一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睛疼得不像话。

“月见。”

花颜的神情一片空白，她本就生得不似红尘模样，不笑的时候，那份属于神祗才有的、非人的绝美与高高在上的漠然便坦露无疑。

“你……为什么……”

花颜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说，你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又比如说，你为什么……会变成了吸血鬼？

转换种族在古时期并不奇怪，一些种族里的强者死后会化为死灵或者巫妖，而少部分特殊信仰的会成为天使或者翼人，可以说，转换种族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在精灵族里不太正常——因为精灵族的死亡是回归母树，神的宠儿哪怕是生死这样的事情，走的都是特殊的渠道。

精灵族是唯一不受冥界掌控的种族，传说，因为创世神也钟爱着自己最美丽的孩子伊羞达尔的风采与容貌，这才将自己的眷族赐给了美神。

精灵是被神所钟爱的种族，他们或许会堕落成属于黑夜的卓尔，却不能成为亡灵或者巫妖，甚至是……血族。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东西，才会让身为月光精灵的月见成了血族的玖兰枢。

花颜心中的问题百转千回萦绕不散，但是最终还是一句都没有问出口。

她看着单膝跪地捧着她的手，低头凝视着她手背的青年，最终也只是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温柔地摸索着他细软的发。

玖兰枢微微一怔，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平静宛如死水、漆黑一如子夜般的眼眸。

那双眼睛是平静的、没有情绪的，换个词汇来说，就是深不可测的、令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的一双眼睛。

但是在花颜的动作之下，这双眼睛终于在一瞬的惊诧后泛起了层层涟漪，像是打破湖面的碎石，将这位高贵血族眼中的沉淀千年的死寂敲得粉碎。

“你长大了。”花颜将他拉起，摁在了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原来你长大以后，是这个样子。”

没有责怪，没有质问，更没有愤然与不满……从漫长沉眠中苏醒过来的神明，面对着已经转化成血族的他，说着“你长大了”。

仿佛穿过遥远漫长的时间屏障，仿佛从未有过别离的重逢，那样理所当然的温柔。

玖兰枢的眼里泛起波光，像是朦胧的水汽，但是他终究还是忍下了那一瞬的动容，沉默了许久，直到喉咙口的那一丝哽噎被咽下，这才将往事缓缓道来。

“您……走后，发生了很多事。族中的先知预知到天空之神将会引动诸神黄昏，为了躲避这场浩劫，精灵族不得不举族迁移，带着精灵母树的树种去了上界。”

没有了精灵母树，他们这些魂游在外的信徒一时间失去了归属，险些堕落成了罪恶的亡灵。

“黑暗神带走了我们的灵魂，连同您破碎的神格一起……他说他想要复活您，问我们愿不愿意随他一起。”

死去的信徒的尸体被埋葬在伊羞达尔的神国，而本应该回归精灵母树的灵魂却落到了黑暗神的手里，没有了□□，他们就不再是精灵。

说到这里，玖兰枢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黑暗神虽然收容了我们，却并不打算将我们转化为他的眷族，他说，我们是属于您的东西，永远都是。”

一开始，这些美神虔诚的直系信徒们都认定了黑暗神的狼子野心，根本不愿意配合这位强大无序的神祗——因为伊羞达尔就是死在他与天空之神的争斗里的。

但是黑暗神的性格也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爱与美’的法则已经回归了世界，无法再次夺回，所以……”玖兰枢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厄卡索大人，将您封为了死亡之神。”

花颜：“……”骚瑞，趴等？

花颜简直要被这个操作骚断了腿。

厄卡索，也就是黑暗神将已经死去的爱与美之神册封为了自己麾下的“死亡之神”，这种操作简直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