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她的眼泪是多杀伤力的武器一样,让大师兄坐立不安的,黛玉噗嗤笑出了声,轻点了头。
大圣还是决定看了再和她说,从目录就能找到小师弟病故离世的这一回,大圣吹着一阵风往后翻,把紫鹃的事找出来,翻给她看了,“她很思念你,又想开了,出家为尼,一心向佛了。”
黛玉心中大恸,伏在栏杆上哭了一会儿。
啊,他就不该把书带回来,有时候,知比不知更难受,如若不知,还心存幻想对方一定过得很好,倘若知道了,她定是又自责又难过的。
大圣劝道,“这个世道不好哩,礼教森严,我看目录上,男孩子女孩子给个手帕,也要遭闲言碎语,揣摩敲打,说什么私相授受,又多有负心男儿,藏污纳垢,她出家为僧,避世又避难,总比丢了性命强,这世道不好,不好,女子吃好些亏!”
他说着,倒是有些忸怩的脸红,似小师弟这般世界里养出的女孩子,竟是迈开脚步主动追求他,那得花了很大的勇气,有很多的喜欢,才能做到的。
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已是不易,黛玉勉强收拾了情绪,忽而见大师兄要烧书,忙伸手拉住,欲言又止。
大圣何等聪慧,“小师弟,你想看那顽石怎么样了!”
黛玉微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大圣跳脚,“小师弟,你还喜欢他!”
这说的什么话!
黛玉连连摇头,“我现在只喜欢大师兄,只是想知道他平不平安。”
她说完,自己也红了脸,大圣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重新坐下来,还是不给小师弟看,自己哗哗反到那顽石的结局,倒是怔了怔,“小师弟你故去后,他疯魔了一阵,后头好些了,听家里人劝去考了功名,考上了,但他出家做和尚去了。”
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黛玉想起来过往,泪如雨下,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几乎难以抑制。
大圣有些难过,不太喜欢红楼梦的世界,宝玉不喜欢功名,不喜欢读那些酸儒书,却也不得不去考个举人,回报家人的期望,追求的爱情不能实现,也不得不遵从孝道,与家里人安排的女子成亲,安于现状,出家做和尚,是他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也是他最后的反抗。
是想要自由,反叛现世腐朽的一切,挣脱束缚的自由。
这一颗顽石,长在女儿堆里,却是个真男子汉,自有他的可爱可敬之处。
小师弟会喜欢他,没什么想不通的。
可是小师弟也哭太久了!
半刻钟,一刻钟,两刻钟——!
她已经哭了两刻钟了!
大圣要把这破书给烧了,风吹到最后一页,看到一张图,倒是咦了一声。
是一张插图,一女子和一男子,坐于花树下,靠在一起,入神地看着一本书,书名为《西厢记》。
虽然样貌与小师弟不同,大圣却认出了这是小师弟和宝玉。
大圣忽略宝玉,全当他是一块陪衬小师弟的真石头,小师弟是一个人看的,问道,“小师弟,西厢记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是书里的一个情节,却被单独画出了一幅画来放着,说明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情节,这个书也许是小师弟很喜欢的一本书。
黛玉泪眼朦胧地抬头,见了那图画,脑袋一懵,也忘记伤怀了,立马通红了脸要上手去抢,“烧了烧了,不许看了!”
大圣易地而处,并不打算偷藏这本书,而是当着小师弟的面,果真把书烧了,见小师弟不哭了,稍稍松了口气,等书烧成灰烬,又问道,“小师弟,可以跟我说说是本什么书么?”
黛玉微抿了唇,这在那时,并不是一本闺阁女子该看的书,但黛玉认为这是一本好书。
黛玉便与他细说了起来。
“讲一个贫穷书生和相国之女一见钟情,在朋友的帮助下,克服一切来自社会、家庭、礼教的阻碍,守护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大圣认真听着。
很多事是不好宣之于口的,但黛玉却很清楚地知道,大师兄不会笑话她,也或许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释怀,能平静又如常地提起来了。
黛玉瞧着那火焰,拉了拉身上的风袍,与大师兄说自己的事,“我起先去贾府的时候,也很小心翼翼,后头渐渐住得熟了,本性也就露出来了,许多事看不惯,说也说了,做也做了,得罪不少人,显得莽撞,加之身体病弱,又家道中落,无人做主,方方面面没有和宝玉门当户对的样,便是与宝玉两情相悦又如何,我与他,终究是在红楼的世界,而不是《西厢记》的世界,他得去考取他不喜欢的功名,我也不能与他相知相守,那时阴阳两隔,我竟是觉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