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荀同人)【双荀】知何似(10)

作者:傻洋姜 阅读记录

场长找了隔壁公社卫生所的医生来看,所有人站在宿舍门口,苦怏怏地看着那个像从世外桃源而来的女医生。她很年轻,衣着整齐,甚至还描了眉,她背着简易的医药箱,在宿舍门外的小路上走了个遍。年轻的医生没有紧跟上望闻问切那一套,她当着他们的面和厂长说,好几个农场都这样,治不好。

场长急了,掐着她的胳膊不让走:“你给开点药嘛!”

“干什么呀别拉拉扯扯的……”女医生用力扯开场长的手,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人,有的骨瘦如柴,眼睛直往外突,有的却胖得可疑,细细的眼睛里都是青光。

她口吻慢慢软下来:“真的治不好,到了这个份上,有口吃的比什么都强。”

场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辛苦同志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便知道无可指望,他们没有着急回房间里躺着,而是站在门口,一个个顽强地思索起生死来。忽然从哪间房门里冲出一枝细弱的影子站在众目睽睽下,他颤巍巍地扬高了声调,用手来回指着他们:

“我要指点你们一件事情!

它既不像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头迈步,

也不像那傍晚的,站起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

他弯腰抓起一把沙土迎风扬开,脸上的皮肉笑得古怪,声音像诗人那样抑扬顿挫:“……恐惧,恐惧都在一把尘土里……”

这场表演像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提前指点了他们死亡的江山。浮肿的谣言愈演愈烈,人们终于可以达成了共识,浮肿越厉害,越临近归期。

但最先死亡的是谁也想不到的壮汉,毕竟壮汉没有浮肿,他本该是最后去见阎王爷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他在机械部拧螺丝批的时候多了一句嘴:“他妈的,这帮人可真能吹,活生生谎报了十二倍的秋收交上去。要是有那么多粮食,怎么不分给我们吃。”

这句话被人打了小报告,劳教干部很快就把他揪了出来。壮汉的批斗会持续了三天,谁也没有想到,无力劳作的人竟能精力充沛地开了三天不停歇的批斗会。

那三天里许多人心怀鬼胎,干部们不过是简单的恼羞成怒,剩下的人则是说不出口的嫉妒,因为壮汉几乎是最得便宜的那拨人。他的身体比许多人都强壮,一是他在机械部工作,很少参与农耕和开荒,二是他常常出去修理物件,吃了很多外食。旁人正饥肠辘辘的时候,他的怀里总能揣上几个红薯玉米。

在墙倒塌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推。

荀攸对批斗会上接二连三的揭发吓得哑口无言,荀彧则在私下与他道:“你看,总是这样,不患寡,只患不均而已。”

壮汉不是冯教授,他力气大,性格直,嘴里骂娘骂得欢,敢和干部们硬碰硬。壮汉很快就在几十张嘴巴下被铄成了建设道路上的“毒瘤”,还是“顽劣不改的坏分子”。干部们捆着他扔进了监控室,关了几天,竟也没一个人提起他。

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壮汉,是在几天后的傍晚,掩埋队的人来抬尸。壮汉的尸体被整齐地码在担架里,白布严严实实地盖着,走在前头的人忽然被石头绊了一跤,担架旁就掉出两条紫黑色的手臂。看似粗壮的手臂软绵绵地垂在地面上,随着走路的颠簸有规律地晃着,可谁也没有上前去扶一扶。

没有人敢。

这是第一起由劳教干部们的失职引起的死亡,壮汉被悄悄埋在了北边的葬岗,材料上的死因则正大光明地填写了“疾病”。

死亡的轮盘就这样开始快速转动起来,轰隆轰隆地发出气势磅礴的声响。

或许是壮汉的死相让干部们害怕,农场破天荒地组织他们前往县城观看革命电影。许多人都带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现金,想着到县城里补充吃食。

当天的公社饭店里蒸了甑糕,黑色的铁瓮蜜滋滋地冒着甜气,红枣糯米的香味钻进鼻子里,每个人都眼热得痒痒,可价钱比别的贵,谁都没想着买。只有冯教授在吃,他一碗接一碗地吃,还和同桌的扒手说:“我呀,这一年就想着甑糕,今天一定得吃够了。”

眼见着他的肚子鼓起来,赵队长拦着他:“冯老师,够了,改天出来还能吃,别把肚子吃坏了。”

甑糕装在瓷碗里,冯教授用铁匙羹细致地挖着,一粒米也不肯放过,声音吭哧吭哧的,极有规律,又极瘆人:“没有改天,哪来的改天,要不是壮汉死了,我们一回也出不来……农场里也不能总死人不是?”

桌上寂寥无声,穿堂风打来,背后都是阴测测的寒意,只有冯教授面带微笑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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