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起她修长纤细的手腕，抚上了水晶球。微微催动念力——梦魇森林深处，年轻的帝国军人在火堆旁不远处侧卧着，旁边一位鲛人女子默默地添着柴，看顾着火。她轻轻哼唱着动人的歌，年轻男子的眉头，也跟着微微舒展了不少。

景象切换。另外一处，庭院水榭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依偎在白衣男子的身侧。手上晃动着别致的穗子，目光亦不曾离开。迎着夜风，绽出甜美的微笑。

“这大概，是你最后的牵挂。如今，就让我帮你看最后一次，你可会……安心地离去？”

这里，是那么陌生——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处。这里，又是那么熟悉——他曾多次看着她在这里占星时的背影，双臂施展之时，宛如一只起舞的白鹤。他曾爱过，那么长久，那么极致地爱过那个势均力敌，与他争辉的女人。

他原以为，那个女人逝去后，他的余生都不会再爱。然而，直到遇见了她。如果说，那个女子是可以与日争辉的月，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天际璀璨的星光。不言不语，默默地为族人和家人努力着。不声不响地得到很多其他人翘首企盼得到的东西，也悄然占据了他的心。

然而，是他亲手让星月都陨落了。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了。聪颖如她，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发现，他会暴露。可是，那一天总会到来，他真的怕这些么？还是，他无法再面对那个时候的她呢？

“朝阳照射到的每寸土地都属于我，而我也将拥有它直至最后一颗星辰陨落。”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那个时候，是多么骄傲啊，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云烛，太阳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来了。你看，伽蓝白塔多么美丽。就像天地的中心。”他喃喃着，再次抱起她，行至白塔边缘。栏杆外，天高风劲。夜风起，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发梢拂过他的下颌，算是做最后的告别。他将手臂伸出栏杆之外，松开手的一瞬间，白衣金发的女子，加速向着涌动的云层坠落——宛如一只折翼的白鹤。

梦魇森林。

“姐！！！”叫声中，年轻的帝国将领惊坐而起。旁边不远处的火焰，被起身疾奔向他的鲛人少女带起的一阵风吹得动了动。

“少将！少将，您怎么了？”潇跑过去，轻轻扶住脸埋于掌心，全身发抖的云焕。

“潇，我梦见姐姐她，姐姐她死了……”云焕握住眼前女子的肩膀，无意识的力度几乎要把她的双肩捏碎。

“少将……”潇摇头安慰着年轻的军人，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慌乱无助的小男孩。“您只是做了噩梦。云烛小姐她好好在白塔神庙上，又怎么会出事呢？”

云焕听着潇的安慰，自觉有道理，心下却还是不放心。

“潇，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他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一些，可是他巴不得此刻立马就回到帝都，去确认姐姐是否安好。

“我已经联络到了离此处最近驻守的苍天部，明日一早，他们就会派出风隼来接我们。”

潇抬手擦着云焕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少将，距天明还有两个时辰。您再休息一会吧，天亮了我叫您。”

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值夜，她总是只睡半宿，为的就是在面临危险之时，能够更加迅速地做出反应。

云焕背对着她而卧，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自己而已。可他哪里能睡得着呢？他只盼，天快些亮。

祭奠

云焰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行尸走肉般挪动着机械的脚步。每一步，都预示着她离含光殿越近。含光殿，曾暖意融融，曾欢声笑语的家。而如今，离家越近，越是情怯。

圣女的死讯，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帝都。哥哥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姐姐又猝不及防地离开。

云焰平静地为姐姐收殓，不曾理会那些围观之人对她们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世人惯会拜高踩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帝都，更是习惯成自然。巫真一族盛极一时，就连曾经对云家多有提携的巫彭元帅，亦不曾出面为云家说一句话。飞廉已经带部出发寻找哥哥了，只有承训帮她为姐姐入殓。

还能指望什么呢？世态炎凉，只有处于逆境之时，方才知晓什么才是值与不值。帝都的深秋，那刻进骨髓的冷，让她单薄的身体不自觉地发抖。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在铁城与长姐和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来到帝都后勾心斗角的日子，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过往，都是长姐和哥哥在为自己遮风挡雨，眼下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自己是否，也到了为云家贡献自己力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