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无数穿行的人潮和嘈杂的事物，我们终于视线相对。

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哀伤的神色。

就像失去同伴的孤狼，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不知所措。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双眼睛里传递出的疼痛仍然准确地击中了我。

这个眼神几乎就要让我动摇了，让我想要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但下一秒他却移开了目光，迅速转身向着走廊另一头走过去了。

我向前追了几步，又颓然止住了脚步。

追上去之后呢？我又该对他说些什么？所有的言语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他不需要我的安慰，更不需要我的对不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我眼前转身离开了。

或许我带给他的伤害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深。

那天一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老师讲的内容我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正巧那天放学轮到我值日，我没让胖子等我，他就送云彩先走了。

冬天日头短，等我磨磨蹭蹭做完值日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我提着书包径直走到老实验楼的楼底下，抬头向上看去，整栋楼只有一间教室还亮着灯。

我知道那间教室里坐着一个人，一个我日思夜想却不能靠近的人。

但今天我想给自己破个例。

因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在好好学习，我想知道排名上那个87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还想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真的像胖子说的那样还好好的……

楼道里黑乎乎的，我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从那间亮着灯的教室后门玻璃窗上往里看。偌大的教室里就坐了他一个人，他的面前有一本摊开的书，手上还握了一支笔。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依然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书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左顾右盼，看起来确实在认真地学习。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我在外面冻得脚都有些僵硬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前的书本都不曾翻过一页，也没有提笔写下一个字，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一换。

结果已经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有在看书。他在发呆，就像那时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那样，他的时间静止了。这大概就是掉到87名的原因了，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考题能够真正难倒他，一定是在考试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呆，最后题目没写完才会考成这个样子。

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神思恍惚？他坐在那里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以我这半年来对他的了解来看，他的生活圈子其实非常简单，在我之前和之后我都没有发现过他和什么人交往过密，除了我和他之间那件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这时候教室里呆坐了很久的他突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我以为他是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但结果他只是用双手捂住脸，然后低头将脸和手都压到课桌上，就再没了动静。

世界变得好安静，他黑黑的头发都垂向桌面，露出后颈上一小节突出的椎骨，显得整个人越发地瘦了，这样冷的冬天他也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棉衣，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

我在门外看得已经要哭出来了。

是谁说张起灵不会痛的？

他会痛的啊，只是他的痛隐忍又沉默。人人都以为他冷淡又漠然，强大到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其实他也是跟我们一样只有一颗心，受伤会痛，流血会死。

我想起在淳安的时候，他把我的头抱在胸口，我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还有他帮我暖手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捧在了手心一样。

原来被囚于原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他也一样没逃脱。

第59章 还是喜欢。

会痛吗？

张起灵，会痛吗？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我想起他那双淡然又波澜不惊的眼睛。

可能会有一点痛吧。但是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不会痛很久。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理智而冷静的人，永远清楚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即便前进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也能很快驱使自己回到正途继续前进。

虽然是我先按下停止键的，但是结果被囚于原地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他已经向前走了很远，没有回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胖子总能一针见血，然而当我看向胖子的时候，我却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更麻烦的问题——胖子，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张起灵？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我痛苦的根源在张起灵？他已经看出来了我对闷油瓶异乎寻常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