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哨兵亲手构建了一个迷宫。他扔出了钥匙，把自己藏在了最深处。

“小朋友，这可真是个挑战啊。”

王磊轻声说。他在雪上前行，黑冠鹃隼咪咪地叫了两声，仿佛在表示不解。

他和刘启的第一面说不上是历史性会晤，更别说像许多哨向描绘爱情的那样一见钟情。年轻的少校为出席活动而去了军校，在图书馆里看到一个学生独占了一整张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画了画的纸。王磊忍不住凑近扫了一眼，有些上面画着战术设计图——是指挥系的学生吧？有些是武装机械设计草图——还自学机械，博采众长，不错——有些是大幅的规划草图和迷宫——这又是？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会。他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听见人声，小少年从正在画的图纸里抬起了头：“嗯？”

“设计的不错。”王磊指了指堆在上面的一张迷宫。

哨兵的眼睛亮了亮，他取下迷宫平放在王磊面前，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支铅笔。“试试。”，他说。

过了不到一分钟王磊把迷宫还给他，“好了。”。

“这么快？”刘启有些惊讶，他给他的迷宫是大多哨兵班学员十分钟才能走完的迷宫。

“我比较擅长这个，”少校向导微笑，刘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军衔，“但你做的很不错。”

小哨兵的耳朵尖有点红。他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却又骄傲地向这个平易近人的长官敬了个礼。

“再来一张？”王磊听见他问。

他们一直待到快闭馆的时候。向导解开了所有已经画好的迷宫，哨兵兴奋地红着耳朵当场设计。直到他们并肩走出图书馆，小哨兵的脑袋里还在不断盘旋着新的、设计迷宫的念头。

“小朋友，”少校说，愉快地看到哨兵因为不想被叫小而抿起了嘴，“你叫什么名字？”

“刘启。”哨兵说，他眨了眨眼睛，又在后面添了一句话。

“总有一天我会设计出您无法解开的迷宫的。”

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刘启向左，而王磊向右。

“是吗？”向导笑了，“我叫王磊。”

他站在原地，向年轻的哨兵挥了挥手。

“我很期待那个挑战。”

王磊把手撑在冰层上，敏捷地越过最后一个障碍。冰海在这里消失了，面前是沉寂而寒冷的雪原。地表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凹陷，王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它像是一个即刻冰冻的湖，湖中央冻结着一只巨大的长须鲸。它的半个身躯都悬在空中，银灰色的背鳍上结了一层冰，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

黑冠鹊隼像箭一样地冲过去，王磊从没见过自己的精神向导飞得这么快。鹊隼绕着长须鲸上下盘旋，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叫声，用颈侧磨蹭着它的额头。

一辆军用运输车停在湖边，车顶坐了一个人。王磊擦了擦手，三下五除二沿着车头的弧线爬了上去。他缓缓靠近车尾，用手撑了下车顶，在刘启的身旁坐下。

他比他刚见过的那个昏迷的刘启年轻，看起来像是他还在读军校的时候。

黑冠鹊隼在他们的身侧绕行。

“现在是晚上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启突然问道。

“是长夜。”他的向导回答。

随着他的话音，太阳的光芒飞速逝去了。黑暗统治了雪原。

“……那只鲸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次的声音很轻。

他们并肩看着黑冠鹊隼，它仍旧不知疲倦地在长须鲸的身周绕行。

“或许它是想回家吧。”

哨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呢？”他说。

“我就是来带你回家的。”他的向导说，刘启侧头看向他。

王磊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我们回家。”[2]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精神图景中的冰海和雪原渐次崩塌。

长须鲸摆动着尾巴，从融化了的水中一跃而起。

刘启睁眼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攥在手里。战区病房的灯年久失修了，白光后面混杂着一声声单调的电流噪音。

走廊里的护士把两个安瓿放在托盘上。小推车右前侧双轮靠左的那个老化了。

他撑起身体，目光撞进了向导漆黑的眼睛。

王磊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对不起，”刘启说，他别过头，声音有些干涩，“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他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王磊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他的床边。

“……你要惩罚我么？”哨兵声音干涩。

“你说呢？”

刘启藏在被单下的手抖了抖，他抬头看了王磊一眼，一言不发。

“作为对‘你设计的迷宫被我解开了’的惩罚……”王磊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决定剥夺你一项重要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