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传过来。

夏油杰似乎就站在洛特的身边，他低下头，弯腰扯开了被单。

洛特在那一刻下意识地扬起头来，他脸上哭出的泪痕还没有擦干，眼角湿红。

在看到夏油杰的时候，洛特颤抖起来，随即，他感受到有手掌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宽厚的、带着茧子的手，以前是会温柔地将他耳边的碎发拨到脑后，会拥抱他，但是现在却掐住了他的脖颈，想要杀死他。

洛特的呼吸不畅了，他睁着眼睛，嘴唇翕动着，问道：“为……为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夏油杰垂下眼睛，他笑着，但是他笑得很勉强，他说道：“对不起，洛特。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夏油杰闭上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叛逃了。我无法保护你了。所以，你需要死去。”

夏油杰的话语跳跃，没有什么逻辑，但是洛特却能感受到他收束了的手掌。

像是始终又下不了手，掐住了洛特脖子的手又堪堪能让他能够呼吸。

洛特咳嗽出来的墨水顺着他的下巴落下，滴到了夏油杰的手掌中，沿着夏油杰的掌纹滑落下去。

“我要创造咒术师的乐园，我需要杀了猴子。”

夏油杰轻声地、一句一句说着，像是审判，“为了……我的、大义，我要杀了你。”

洛特睁开了眼睛，他问道：“那是我的错吗？”

夏油杰松开了钳制他脖颈的手掌，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手，说道：“不是你的错。”

夏油杰抱住了洛特，他的嗓音依旧温和。

在被抱住的时候，洛特一下子放松下来，之前那些濒临崩溃般的情绪在和从前一样的拥抱中得到了安抚。

那是个极其令人安心的拥抱。

洛特闭上了眼睛，他伸出手，环住了夏油杰的脖颈。

在那一瞬间，洛特只以为之前的那一次死亡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像是小时候那样。

但是下一秒，夏油杰使用了咒灵操术。

“你说过，我做的都是正确的。”夏油杰扯起嘴角，他说道，“我们都是对的。只是——”

“在这个世界里，不能兼容罢了。”

夏油杰轻声说道：“再见，洛特。”

看不见的咒灵吞噬了洛特的身体。

夏油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

洛特一次次地死去，又一次次地苏醒过来。

最先几次的时候，他仍然试图问夏油杰为什么要杀自己，但是，没有结果。

他问夏油杰，不是说过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夏油杰要首先抛弃这样的想法，去实现所谓的大义呢？

洛特没有听到回答，他只是听到了夏油杰粗重的喘息声，然后，他被咒灵吞噬了，又一次。

第四次第五次的时候，洛特想要逃跑。

洛特并不能接受被夏油杰杀死的结局。

而且，他想要知道，那个苦夏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夏油杰发生这样的改变。

如果在意识到夏油杰很累的时候，问他原因就好了。

如果在收到夏油杰的那句问话的时候，自己否定就好了，杰强大与否和正确与否并不是自己在意的东西，从前他只是想要杰幸福地活下去，在奢侈一点的愿望，就是和夏油杰在一起。

如果——

在从床上醒来之后，他穿着着淡薄的衣服和拖鞋，就想要跑远一点。

但是洛特发现，无论如何，他都跑不出小镇的边界。

洛特被困在那道透明的屏幕后，他用力捶打着墙壁，只听到重重的回声，墙壁之后是一片空白，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

等到完全没有了力气，洛特顺着透明的墙壁滑落，他摔在地上，在黑暗中，他听到了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他周围的事物。

洛特抬起头，他看到了夏油杰。

夏油杰向着他伸出手掌，说道：“我们回家吧。”

在一开始的时候，洛特还以为夏油杰清醒过来了，于是他擦干了眼泪，笑着奔向他的少年，并且抱紧了夏油杰。

然后，像第一次一样，洛特被咒灵贯穿了身体，死去了。

而后几次，洛特想要逃开，但是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走。

就像是，他非得要死在这里一样。

洛特再一次听到耳边的指针走动的声音。

洛特坐起来。

洛特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弗雷，弗雷笑着，怜悯的笑。

四只眼睛的皮提亚人打了个哈欠，他朝着洛特招了招手，说道：“威尔特夏先生，午安，很高兴见到你又一次这么疲惫地回来。”

洛特径直略过了弗雷，他走到床头柜前，半蹲下来，来开抽屉，熟练地拿出药瓶，旋开瓶盖，在手掌心中倒了一大把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