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注视着她，为她那月牙般的眸子而困惑。

“……你不怨恨吗？”

男人的眸光晦涩，周身的气场锐利又压抑，话语中藏着自嘲：“天生残缺，还要去正常人的学校读书。校园霸凌盛行，你不可能没受过排挤、歧视。”

“都一无所有了，竟然笑得出来。”

长谷川里奈：……？

少女松开水壶：“又不是我的错。”

——买不起1999的完整版替身人偶能怪她吗！显然是《百漫绘》的定价不够合理。npc母亲的设定也是系统随机的，关她什么事。她必不会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锅。

而且……

现实里，孤儿院的院长说过。

“变得更好或超越他人，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长谷川里奈毫不怯阵地回视伏黑甚尔，沙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男人的耳朵，“我在做的，我要做的，全是让自己开心的事。”

——比如与屑男人们pk。

“伏黑先生。”

少女倾身，没扎针的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扯了扯伏黑甚尔的唇角，轻轻地拉出一抹弧度，配着紧皱的眉宇：“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天，我都没有见过你的笑容。”

她弯着光彩粼粼的眼睛，携着满身的瑕疵、病痛，隔着躯壳，拥抱住了比她成熟许多，却执拗地颓废着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稍微开心一点吧？”

“伏黑先生。”

“虽然偶尔的坏脾气，我是会包容的啦。”

第30章

伏黑甚尔落荒而逃。

他跳下窗户，踩在硬硬的草皮上，闻着消毒水和植物交融的气味，望着辽阔又明媚的蓝天。明明最近都是晴空，他却略茫然地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见过日光了。

他被长谷川里奈拽到了辉芒之下。

伏黑甚尔贴着墙壁。

他的位置，恰巧被阳台遮住。假如少女站在窗沿旁，往下看，是发现不了他的。他的嘴角的疤痕，仍残留着长谷川里奈的体温，她的指腹，像是跨过了时空，触碰到了幼时被推进咒灵群的他。

伏黑甚尔垂着头，心绪翻涌。

他对长谷川里奈的情绪很复杂。

起初，是漠视，加一些带着同病相怜的意味的好奇。少女第一次生病，撬开了他的麻木，正式步入了他的视野。领骨灰，一起埋葬逝去的亲人……不论病得如何严重，都会坚持维系生活，而不是悄无声息地失去活力，自暴自弃。

伏黑甚尔既讶异，又燃起了抗拒。

为什么能活成这样？

都是被定义为“残缺品”的存在，都经历了悲惨的事，都在被不断地剥夺——长谷川里奈，为什么会跟小太阳似地，尽情闪耀，热爱着给予了她疼痛的世界。

伏黑甚尔盼着她熄灭，又不希望她熄灭。

直到那小太阳的温度落到了他的心脏上。

【伏黑先生……】

【伏黑先生。】

【伏黑先生——】

【稍微开心一些吧？】

……

伏黑甚尔伸出手，摸了摸唇边的疤痕。他闭了闭眼，疯狂波动的好感度最终停在了【55】上——这阻止不了他的步伐。

他动容了，却越发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他想，让那小鬼独自闪耀好了。

反正……她擅长从悲伤中汲取快乐。

不会因某个人的消逝而沉沦。

……

长谷川里奈拍了张盆栽的照片，发到了社交账号上。她注意到，每次发布了新的内容，都会有一堆npc来留评，留的文字还不重样的，花式彩虹屁，就很神奇。

于是她慢慢分享起了游戏日常。

npc一号：【哇真好看！】

npc二号：【养得真精神。】

npc三号：【这个品种比较难养吧？】

……

长谷川里奈刷得不亦乐乎。

丘比叹为观止。“吓跑”了伏黑甚尔，没收到回应的少女一点都不生气，干脆地将屑保镖抛之脑后，倒也符合“我会包容”的说辞。她上传的日常，是会被列表里的夏油杰看到的……但她只想调戏路人npc，读虚假的彩虹屁。

误打误撞、毫无自觉地多线操作着啊。

丘比歪了歪头：【名单梳理完了吗？】

长谷川里奈：……

里奈僵硬了几秒，放下了手机。

……可恶。

这种被监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捏着书页，让AI帮忙挂机读书，准备缩到后台去整理名单。病房门被恢复冷静的伏黑甚尔推开。

长谷川里奈侧头。

她刚洗完澡，银白色的长发湿答答的，湛蓝色的眼眸染了润意，显得格外清亮。病服被发间的水珠浸透，勾勒着她瘦削的背脊。夕阳之下，她如同一只病兮兮的奶狗。

伏黑甚尔做了个深呼吸。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