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斗篷的彩虹之子从空中降落, 雨水穿过他的身体，衣角划出优美的弧度。

他保持着平视, 伸出小手戳戳徒弟，不需要精神力探知，那些阴郁痛苦的情绪就自发涌入了他的感官, 像是粘稠堕落的沼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 这是川平宇时最脆弱、最无力的时候, 精神世界一团乱麻, 保护的屏障碎裂得不成样子，如果遇上包藏祸心的幻术师，甚至可以入侵少年的灵魂深处，直接种下湮灭的种子。

事实上, 就算没有外力，如果川平宇时没法摆脱这些负面情绪, 他也很可能会精神错乱, 从幻术天才沦落成一介疯子。

作为可靠的师父，他不可能放任自己认可的徒弟陷入这种境地，不仅有损他的招牌，还对接下来的战争百害而无一利。

于公于私, 他都希望川平宇时能够扛过去——尽管他暂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玛蒙叹了一口气，他年幼的外貌让这老成的行为有些诡异，虽然他现在可以轻易入侵川平宇时的内心，探究他压抑情绪的来源，但是幻术师的精神世界一旦被攻破，就很有可能留下副作用，给未来的发展留下隐患。

更何况，幻术的作用过程有点类似于心理催眠，他要是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必然要引导川平宇时重新回忆一遍——这不是加深他的心理阴影么？

玛蒙没打算简单粗暴地打个封印记忆的补丁，所以此时只能尽量采取温和的措施。

败给了沢田纲吉一派，无法夺取彭格列指环的巴利亚一行人，现在使用的是普通的雾属性指环。

不过不会用太久，因为玛蒙这个守财奴耗尽家财、请大师塔尔博制作了高精尖的“巴利亚指环”，不日就能够收到。

说真的，好贵。但是没办法，毕竟是他的私事，还是涉及到生命的重中之重，就算让他掏空最后一枚里拉，他也心甘情愿。

本来他还想着要给徒弟也订一枚，但是考虑到川平宇时拥有地狱指环，且存款和高精度宝石不够，他默默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时，他崭新的戒指上燃烧着靛色的火焰，源源不断地发散开来，将雨水驱散，风声渐停，被打得抱头痛哭的小花舒展开身体。

温暖的阳光竟提前照耀了这片崖顶。

如此大型的幻术极其消耗体力，玛蒙稳住自己溃散趋势的幻术实体，将安抚和平静的情绪传递给石头上的少年。

感受到自己头发和衣服在瞬间变得干燥柔软，明明自己也算个顶尖幻术师，在混乱的心境下，却轻而易举地被另一个幻术师欺骗了感官，看不出破绽，于是虚假就变成了真实。

川平宇时沉默了一会，说：“……师父，我好累。”

“ムム，”玛蒙跳上石头，摸摸少年的头发，他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刻，“累的话就去休息，你还是个小孩呢，把事情都交给大人担着，我们会帮你解决的。你只需要负责好好睡一觉，明天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明天……他不假思索的话语让川平宇时抬起头来，他有些茫然，目光涣散地看着这里唯一的成年人，声音低到近似自言自语：“师父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果然是小孩子，”玛蒙心说青春期心思果真敏感奇特，嘴上诚恳地回答，“钱。”

在川平宇时继续追问之前，他补充道：“但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服务的。宇时，我活了近白年了，虽然是以这种可笑的形态活着。刚开始，我很厌恶这样畸形的生活，一直用幻术维持曾经的大人样貌，试图欺骗自己，但是很快，我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和我耻笑的那些低等幻术师一样，耍弄幻术的人被幻术蒙蔽，无谓又荒唐。”

“所以我最后选择坦然地面对，改头换面，重新适应里世界的生活，用孩童的身体继续行走在幻术师的道路上。我一直都很喜欢钱，因为有钱我才有好好生活的资本——谁能没有钱地活着？”

“只是需要明白，钱和幻术一样，都是一种手段而已，真正目的是为了活下去，享受生活，享受这个世界。”

“可是——”活着有什么意义？

在他说完前，师父又一次打断，“活着本身是没有意义。宇时，是我们让这件事有意义，你要非想找一个意义，那才是最无意义的行为。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以我的经验告诉你，你先好好面对活着的每一天，你才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或者说是目标。”

好不容易说完这一长串话，玛蒙自己都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多人生哲理，近乎是赤忱地袒露了自己。也许是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连他这样以狡诈贪婪著名的幻术师都难免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