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九结(38)

作者:之危 阅读记录

更多的是该问他却没问的问题,像某个清晨没被按下的电话号码。晚夏施展魔法,疑惑变得懒惰,碱水法棍膨成松软的玛德琳,梗塞的言语串起风铃声音。大人的嗓音像琥珀,叙说时醇和,微笑像少年,讲上很久也不会听腻烦。小孩头一低一低,睡梦包着古老境域的秘密,那里有高山、白云和他打得过也弄疼过他的毒蝎。如果小孩能讲话,最好不要把以前再捋一遍。他下楼推开窗,卖糯米粑的人早在忙活,古祠在几街外,似乎无比逖远。等小孩睡醒,他想,再去古镇问问。

夏末午后湿热,天灰茫茫,一卷卷云影飘坠,像黑夜沉进眼帘。

曩昔,古人秉烛,以消更阑。

古西苗的幽宵也常有灯火相随,烛华跃跃,薄红如绡,目与物间似隔着玛瑙烧成的窗纸,笔尖朱砂便更殷红。走笔描骨,不似搦管,却似执刀,他笔下确非宣纸,而是点青项背。其上云翮栩栩,翎羽起自寰椎,野火般燃灼。鸟有九首,肩胛以下,左右各四,正中一首至华美,长颈健拔,瞳子清灵如噙露,利喙刺入风府,仿佛情人索吻。奇鸟以双翼独占整片后背,两翮沿肌理迤逦,肉骨、外廓皆为之琢磨,艳丽至盛,几于奢费而甚或锋锐。倘若摩拊,譬于毁伤。他且令笔锋敧倾,祭文错了一画,可以无愧以指尖揩拭。早在起手勾画时,他便知道肌肤并不如所见般平滑,转笔间或受阻,当真碰触,则如攀摩峭壁,一晃神就粉身碎骨。

他迟迟未动,另一人问道:“乏了?我就说你不该替人过来,筹备祭仪是有些无趣。”

“怎么,不准我这个首座来凑热闹?”

“不觉得大材小用?”

“为美人分忧,怎么能算‘小用’。”他懒懒道,尾指于绢帛捺一痕红,“别的还好,就是这堆鬼画符比较伤眼,得提着神,画错就麻烦了。”

那人道:“随你敷衍。祭文祭礼,左右是应付俗人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修正错字,“我是不信。但如果真有,不能让他们记你一笔不诚心的帐,你会把气撒在我身上,不划算。”烛花爆了,他狠狠一剪。“古字难写也就罢了,你这块皮还给我生事,我看是有趣得很。哪个玩意儿能让你伤成这样?”

“为何问?”

“方便向他讨教。他日首座当腻,教主再害我心气不顺,我好犯上篡位。”话分半真半假,味同嚼蜡,他无心再画,抛笔袖手,“要么你交代,我去杀他,免得好事者说漏嘴,丢翳流颜面。”

那人失笑:“那点伤,不是擦的就是摔的,被蛇蝎咬过蜇过,褪不了。喝我的血,它们能活多久?”

他冷冷道:“擦的摔的,哪天摔的、哪里摔的、怎样摔的都不讲,没头没尾,你这是搪塞我。”

“……盘风岭。”那人道,喜怒不彰,“西苗部族众多,祭仪各异,有些尚活祭。十几年前,我在盘风岭遇上一名祭师,那一族信奉翳鸟,每岁春季,于族中幼童选出异人,从盘风岭抛下……盼望神鸟垂怜,赐以飞天之能。数十年前如此,十数年前如此,今亦如此。我该记恨谁?”

“那刺个鬼鸟做什么?”他当它是旷古绝今的谵语,“九凤、鬼车有九个头,那是人头,你这只嘛,九个鸟头,非妖非神非仙非魔,非乱经逆典不可?”

“久念疲苦,不念迷途,只记不恨为宜。”那人轻描淡写,“九凤也罢,鬼车也罢,人头刺着疼,也丑,鸟头尚可。”

“不刺不疼更好。”

“有瘢,难看。”

“疼不死你。”身为中州罪徒,他眼下黥文穿颐切鬓,前端似鼎上饕餮,末端如啮骨狼牙,波磔点画皆锤肝腑,长痛旬日不止,自然深谙其味。他再度执笔,黥面般勾勾画画:“喂,若我当年在盘风岭下碰见你,是不是……能看到你疼哭?”

“你不会想在那时遇上我。”那人言辞散漫,“我甲中□□,而你对孩童从无防备。你会死。”

一笔折戟沉沙。

他顿了太久,落字太曲,为画皮作伥,书澄穆祭文与泥泞恶欲,红墨贯穿鬼鸟咽喉,如赤蛇绞颈。鸟眼含泪望他,若他画蛇,则它死,明日祭典之上,祭主舞蹈,天地看见,草木看见,世人看见,独他与蛇见它濒死挣扎,尾羽断折,滑出脽与腰、脊,蛇尾拍击,野合露骨。

他不知是否画蛇,但烛影昏惫,烛台旁并刀雪亮,于是提笔回折,止于颈际,朱砂灼眼化血。

他迟迟不动,那人似欲回顾。他哑声而笑,五指僵冷,压住朝他偏转的肩胛。

“祭文难画,”他道,“别乱动乱看。”

别看我。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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