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并不足以消除周泽楷一切猜想所形成的芥蒂，他僵着脖子任凭叶修好看的指尖在他的颧骨上摩挲，却不肯再有一丝进退。

“我们这样……多久了？”他终于用艰涩的声调问出来。

“你果真是忘了，”叶修也不恼，手指穿过他两鬓的头发捋到耳后，“一定要算的话，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五年了。”

“我不记得。”周泽楷把视线从叶修的脸上移开，斜过眼睛看着他白到缺失了血色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你当然不记得，不过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足够，”叶修仿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改天再说好不好，我累了，帮我搭把手做晚饭吧，你今天想吃点什么？”

说完他很自然地把手垂到身侧，踩着拖鞋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周泽楷心里涌上一丝莫名的怪异，但他还是跟过去，握着叶修的双手帮他系上围裙，相处的种种细节太过轻车熟路，大概真的是他忘了什么，等答案揭晓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他这样想。

那一晚两人并没有像往常般相拥而眠，甚至连睡前的亲热都省了去，周泽楷面对着墙壁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叶修在睡梦里轻哼了一声，翻身过来把一只手腕挂在他肩上。

被骨头硌得有些不舒服，周泽楷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想把叶修的手腕拿开。

刚刚触到肩上的手，就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眼前的被子上。

是一根人的手指头。

周泽楷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缓缓地把头转向还压着手腕重量的肩膀。

那只残破不堪的手从他背后伸到眼前，像无数个梦魇里那样，清晰到不容拒绝，紧接着，另一只残破不堪的手也粗暴地从他身下勾过来，蹭过床单和他身体，皮开肉绽，森森白骨伴着越来越刺鼻的气息包围上来，将他紧紧地箍住。

“你看我一眼啊，小周，你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啊。”

叶修的声音依然轻到像是叹息。

“你看看，我这么爱你，你却想着法子地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我怎么会放你走呢？”

周泽楷感到那双手臂在迫使自己转身，他拼命地挣扎，还是被拧得翻倒平躺着，腐烂的气息朝他凑上来，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小周？”

没有经历任何过渡，叶修的脸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似乎是被他吵醒了，眉毛皱着，眼睛有些睁不开，搭在周泽楷身上的手臂苍白光滑，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周泽楷再也受不了了，他把一脸茫然的叶修留在房内，自己夺门而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多穿件衣服，顶着零下几度的天气冲到户外，跌跌撞撞地冲进地下停车场，钻进车里。

他要找个地方先把这一夜度过去，不管哪里，都不能再回到那间可怕的屋子。

车子怎么也发动不起来，白天才刚加了油，转动钥匙踩下油门，发动机却怎么都没有反应，他正急的浑身冒汗，敲车窗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回头，那张鲜血淋漓的怪脸砰地一声贴在车窗上，断了手指的枯手在车玻璃上划出几道痕迹，杂乱不堪，沾着粘腻的淡黄色液体和黑红的血迹。

车窗就这样被向内掀碎，那具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的身体迟钝地抓着窗框挤进车里，周泽楷被蛮力按倒在副驾驶座上，脊柱撞上手刹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可他说不出话了，嗓子里只剩颤抖的喘息，任凭鬼脸越靠越近，腥臭的血液滴在他的脸上。

“你都忘了啊，叶修多伤心啊。”

无数个片段在脑内形成完整的画面，他穿着大学合唱队统一的白衬衫站在舞台一侧的阴影里，叶修坐在钢琴前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好看。

“叶修……”

小周，我喜欢你。不行。为什么，因为家里不同意？我……不喜欢男人。连我也不行吗？不行，不可能。好好，你别紧张，我知道了。

“一直到他死，你都没正眼瞧过他。”

小周。

“也难怪他这么喜欢你啊，看这副身子这么漂亮，弄坏了多可惜，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让你从他身边跑出来，现在这副身子是我的了。”

周泽楷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和身体剥离，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挣扎，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远大于肉体的，身体却像是砧板上的死肉，只能任外物宰割。

这就要结束了吗？

压在身上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它的四肢百骸迅速扭曲，破碎的肉体和焦黑的骨骼被断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周泽楷又能感觉到顶在后腰上的痛感了，可是他抬不起头也没法搬动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