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地听出我语带不信任，二十三岁的泽田纲吉露出苦涩的表情抿了抿嘴。

“即使我偷了你们的彭格列指环？”

“彭格列指环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如果对真知有所助益的话，就算你拿走也无所谓……更何况，真知并不是为了自己才拿走的。”

“你相信吗？【穿越】这种扯淡一样的术语。”

对方接受得过于坦率，我反而被他唬了一跳。

对于我的错愕反应，泽田纲吉依然保持着那副职业性的和蔼笑容。

“噗，布莱德先生告诉我的时候，我确实吃惊不小。不过，这个世界原本就足够扯了……从天而降的婴儿黑手党，特殊弹，死气之炎，彭格列指环，匣兵器，十年火箭炮，哪一样是能用一般人类的常识解释的？如果我连空间跳跃这种设定都无法接受，现在我也无法活在你面前了，真知。”

“十年前明明是个看到枪都会吓到腿软的废柴……”

“嗯，是那样没错。我现在也觉得，一直作为废柴活着会比较轻松。”

年轻的十代首领背着双手在花田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调头向我的方向快步走来。

“所以，我才必须见十年前的真知一面。”

“……什么？”

隐隐预料到了他将要说出的话，我连忙警觉地避开他的视线向后退去。

“——如果真知当真能预见到我的命运，我希望你能回到过去阻止十年前的我继承。”

“别开玩笑了！纲吉君，你想让我更早被里包恩打烂吗？”

他语声未落，我便提高嗓门淹没了他的尾音。

别开玩笑了。现在的我可没有十年后那份为君玉碎的苦逼觉悟，我一点都不想死。

“当然不是那样。只是，我想只有真知能够阻止我……在我还是个彻底的废柴的时候，真知就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即使你是怀着‘利用’的目的，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十年前的我，真的非常信赖真知。”

日语的语法很有趣，同一句话只要句尾加上不同的词组，时态就会截然不同。泽田纲吉最后那句“非常信赖真知”乍听之下很暖人心窝，却微妙地用上了过去时。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说不定有点恨你啊。虽然理解真知想要回家的心情……早知道根本不可能毁掉‘这种彭格列’的话，为什么那时不拦住我呢？”

苦笑着向我倾吐悔恨之心的青年，身上依稀还带着当年高喊“我会毁掉彭格列”的热血男孩样子。可以想见，他依然对年少时天真的理想心怀追恋，却被残酷繁杂的现实纠缠到力不从心。

他会变成这副模样，十年间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自私地袖手旁观。

所以，十年后的我才会抱着沉重的赎罪心，做出这种近似疯狂的举动。最先采取错误手段的是自己，因此即使遭到怨恨甚至报复也是自作自受。

“没有阻止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也不认为自己真能阻止什么。十年后的我，除了白痴一样偷指环什么都不能做，更别提是十年前……”

“这个时代的真知没问题的。你和当时的我一样，都还没有完全放弃。”

纲吉褐色的瞳孔中满是诚恳，一瞬间让我回想起了十年前求我辅导功课的废柴男生。

“……好吧，我会尽力。你说当时‘还没完全放弃’，那么现在呢？你已经放弃了吗？”

纲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抬起下巴定定仰望着被落照染作一片血红的天空。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放弃的，我也不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理想化的世界里。打个比方，我没法把世界改造得像头顶的天空一样干净明亮……但我至少可以一直看着那片天空。”

随后，他微笑着将目光转投向我，似乎在催促我解读出他的潜台词。

这种被他人洞察心绪的感觉很不愉快，但对方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我终究无力对他发作。

“你是说，即使没办法把彭格列改造得和你一样白莲花，你也会继续做白莲花吗？”

“……请不要用那种描述方式，有种糟糕的感觉……”

“实质就这么糟糕啊，哥们。”

我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一手扶住额头连声叹气的无奈模样，心道这下总算在未来扳回一局。

相隔十年的经验距离，我和泽田纲吉之间的共同语言已所剩不多。不过，由我主导的交谈模式依然没有改变。青年纲吉虽说已培养出了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在尖酸刻薄的拌嘴功底上似乎还远远修行未够——当然，作为BOSS他完全不需要这种修行，骂街喷人有狱寺代劳就够了。

“真知。”

和以往一样亲切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纲吉像是要告别似的伸出手来悬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