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爱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呢?
她对这样的感情不知所措。
这是她生命中如此陌生的情感,激烈而汹涌,一瞬间便淹没了她,在它控制她所爱的人之前,先被它控制的人,是她。
他们依然将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有那一个男人知道她已经渐渐转变成一个女人。他们是如此的贴近,在无数个夜晚里分享彼此的体温。
所以周防尊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孩子在什么时候成为了女人。
女人和孩子的不同之处在于,孩子只懂得用哭泣来吸引注意,而女人清楚如何用眼泪来达成目的。
越是在意越是痛苦。
周防尊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所以近来总用那样从远方守望似的表情看着她。
他在等待,她也在等待。
或许两个人都在等待对方放手的时刻吧。
少女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她的痛苦对于周防尊来说有着怎样的重量。
那是周防尊的锁链,让他在战斗的时候无法毫无顾忌,无法尽情肆意。因为他身上任何伤口,都会让她感到莫大的痛苦。束缚着他前行的每一步。
最终的结果,不是锁链崩断,就是猛兽困于笼。
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两人都会因此疲惫不堪。
她的痛苦是他的负担,而他的负担又何尝不是她的痛苦?
少女用手扪着脸,笑着想,呐,明明是想要为了他活下去,但是这样的活,却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负累吗?
明明是在笑着,眼神却是死的。如同燃尽的灰。
她不是不明白,周防尊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男人。
狮子生来就应当在草原上奔跑,猎杀。可是她却要将狮子困住身边,阻断他最原始的冲动,因为不想他受伤,所以不希望他奔跑。
爱如荆棘。
她因为爱而得到希望,但是却也因爱而生出*。
可那是不应该的。
她冷冷的想。
如果将时间回溯,回溯到她永远也不会想起的那段时光。那么少女应该会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遗传是可怕的力量。
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母亲,所信仰的爱都是牺牲。
自我牺牲。
这种感情让耶稣甘愿被钉死在十字架,让她的父亲熬尽心血,让她的母亲魂飞魄散。继承了他们血脉的女儿,自然也具有这样的特质。更何况,她的母亲做出的表率太好了,太深刻了。
自我牺牲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极端的排己性。
少女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周防尊有没有注意到,谁也不知道。
放手吧。
她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
可是看着周防尊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无论怎样的痛苦也可以忍耐下来,只要能在他身边再多呆一会。
那么舍不得,就锁住他吧。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哭,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要让他知道你的痛苦,他就会被束缚住。他就是那样的男人。
强大而温柔的男人。
……但是,做不到啊。
所以,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
不,一开始,就只有那一条路吧。
少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低低的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麻木感猛然从小腿爬上了膝盖,失去了灵力的压制之后,反噬似乎也来的格外的快。内脏的痛楚渐渐激烈起来,她掐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小腿,笑到几乎没有力气。
……就这样吧。
她已经很累了,累到不想坚持下去了。
***
周防尊又受了伤回来。
少女沉默着为他包扎,最近一段时间,她的话越来越少,只将那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也是一样。
替周防尊包扎好之后,少女洗干净手,安静的坐在一边继续看着那本书。
“读一段吧。”
也许是想打破这段僵冷的沉默,他忽然对她说。
“这是一种无私的爱,因为特蕾莎对卡列宁无所求。她甚至不要求爱……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总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也就是说我们总希望从别人那儿得到什么(爱),而不是无条件地投入其怀中并且只要他这个人的存在。”
少女的声音轻而柔和,从周防尊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她无血色的唇,整张脸白的隐隐透明,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蓝的血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这样消瘦了。
“……特蕾莎接受了卡列宁当初的样子,她从未设法以自己的形象来改变它,她预先就已认可狗也有一个世界,所以不想把它占为己有,她也不想嫉妒卡列宁的秘密癖好。她养它不是为了改变它(而男人总想改变女人,女人亦想改变男人),而只是想教它一门基本的语言,使它得以与人类彼此理解,从而共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