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孙悟空却毫不在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乃是天生天养的神猴，不过是个腾云驾雾，还需要学吗？”

“何为天生天养？”季桃今日已经摔了二十多次，她虽然是个鬼，摔不死，但屁股也是真的疼。索性就坐在地上，问那孙悟空。

“我本是花果树上的一块石头，无父无母，天地孕育而成。那日开了灵智，见山中有许多猴儿，便化作了一只猿猴。”

“那若是……大圣您第一眼见到的是旁个……”季桃想到什么虫儿鸟儿，顿时不敢想下去。

孙悟空朝她呲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没有慧根的小鬼，还敢偷懒？这末微术法都学不会，还跟我贫嘴贫舌。”

季桃吐了吐舌头，起身继续练习。

等季桃堪堪学会腾云，却是一个月后了。虽说她这云腾的跌跌撞撞的，但好歹也能按着云头飞出几里地了，孙悟空便催着她快去摘果子。

季桃连连答应。

她驾着黑云，很快到了果子，却见那果园里杂草丛生，累累果实挂满枝头，却无人来采摘。仿佛这一个月，没有照料过果园一般！季桃心中万分惊讶，又想到那陆郎君说要托梦让他父母差人来挖她尸骸，这一个月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季桃并不认为那陆郎君是开玩笑的……再结合果园的事情，必然是……附近的乡镇出事了。

季桃顾不得许多，悄悄朝着山下的季家村去了。

此处群山环伺，季家村是离这片山脉最近的村落。再往外去还有两个村落，然后才是清河镇。清河镇曾也是个热闹繁华的去处，常有西域的商人落脚。远远能看到季家村了，季桃却听不见半点犬吠鸡鸣之声。

季桃心中涌起了一个不详的念头，果然接近村子，便闻到了滔天的血腥和怨气。

却见昔日宁静祥和的村落，家家户户门窗破败，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泥路上。偏村民的鬼魂们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村长叼着旱烟，与几个叔伯坐在村头闲话。

二婶手里挽着菜篮子，跟老瞎子唾沫四溅地争辩着什么。

季家小弟得了一件稀罕的玩具，与几个小伙伴们正嬉戏打闹。

……

孩童争抢之时，那玩具飞了出去，恰恰落在了季桃的脚步。

季小弟大步跑来，捡起玩具，抬头朝季桃看去……

季桃浑身都在发抖。

四目相对，季小弟似乎愣了愣，他喃喃叫了句：“……姐姐……”

第六章

◎猴儿，这是你离开五行山唯一的机会。◎

季桃原本是怨恨养父母，甚至季小弟的。

但在重新见到季小弟鬼魂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内心的怨恨竟然不见了。

季小弟却像是见鬼了似得，大声叫了起来。村长和叔伯们，二婶和那老瞎子都朝着季桃看来了。他们没有跟季小弟一样大呼小叫，但他们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霎时间天地失色，整座村子灰蒙蒙一片。

季小弟的嘶吼声引来了养父母，他们好像没见到四周的鬼魂，以生前的模样跑向季小弟，直到见到季桃，他们身上的生机褪尽，养父歪着头，脑袋和身子只有薄薄的一层皮牵连着，养母捂着肚子上血窟窿，盯着季桃，嘴巴却越长越大，和季小弟一样叫起来。一时间，小小村落鬼哭狼嚎，所有的鬼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他们有的想起了死前的冤屈和惨状，有的却还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面对如此多的怨鬼，季桃哪怕早就死了，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怵。

这时，她腿上一冷，却是季小弟用手抓住了她，小男孩仰着头，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说：“姐姐，你回来了。你看起来，好好吃……”

季桃一怔，却见养父母咧嘴笑了，一左一右站到季桃身边，紧紧抓住她的两条胳膊。与此同时，那些怨鬼们都朝着季桃看来。季小弟对着季桃张开了嘴，一点点张大，直到那嘴巴大过他的脑袋，最后甚至比他的身体还要大。

季桃眼中湿润，一把挥开了养父母，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掐诀腾云离开，却见那季小弟被缚灵索一把捆住，狠狠地往后一拖。随着一声尖叫，季小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有脚步声和铁索声响起，那声音所过之处，怨鬼尽数被抓拿，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季桃的养父母也叫那缚灵索捆了去。

而季桃也看到了这抓鬼的鬼差。

他一身锦衣，左手拿着缚灵索，右手握着铁链，身后是用铁链锁住的无数冤魂恶鬼。

他低头看了看季桃，脸色冰冷，眉头紧皱。

却是那位陆郎君。

“他们死的冤屈凄惨，见到干净的灵魂，便有吞噬的本能。”陆郎君似乎在对季桃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