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小的码头工人送来了两份雇佣契约。

温迪扫了一眼，很快签下姓名。

钟离倒是认真看了半晌。

契约写着：工作内容主要是码头卸货，但以老板的命令为准，不排除其他杂活，试用一天，包吃包住，而工钱……

普通工人是2000摩拉一个月，黑户就折半成1000摩拉。

想到上次拨款时后面的无数个零，钟离看着这一个月一千摩拉的雇佣契约，不由沉默了。

工人还在催促：“你签不签啊？不签赶紧走人。”

温迪凑过来问：“要不我帮你签？”

工人也不计较：“随便随便，搞快点！”

钟离还在思索这份契约的合理性，手上的契约已经被温迪夺走了。

“你——”钟离不悦，这样当着契约之神的面造假，合理吗？

温迪诶嘿一笑，胡乱签好，把契约递给那工人。

钟离叹息，仔细一想，既然一贯养尊处优的风神可以接受这份契约，那么他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别发呆了！干活去！”旁边的监工提醒。

钟离走到货物前，挽起袖子，用结实的臂膀举起了货物，一箱一箱地开始卸货。

不一会儿，他脸上薄薄的汗水已沾湿了头发，颇感狼狈。

回头一看，一阵风吹起。

温迪轻松地隔空托举着货物。

甚至连手都没有与货物接触！

这装个样子浑水摸鱼也太过分了吧？

钟离不太乐意地提醒：“你这可算遵守规则？”

温迪却说：“我只是用风力而已，又不是神力，这是精灵本来的力量。”

契约之神遇到了最善于钻空子的风神，一时怔住。

温迪继续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么弱啊，还不让我用风，你好意思吗？”

旁边有个瘦小的工人听到两人说话，探过头来，附和说：“这位兄弟看起来文文弱弱，你们既然是一起的，当然要照顾一下他。”

温迪满意地笑了：“听见没？这位兄弟都说啦，你应该照顾一下我。”

这示威的笑容，非常欠打。

钟离顿时感觉自己流下的汗水都是白费。

转过头，再看旁边的工人们，其实偷懒的也不少。

但大家偷懒的方法不一样，如果过于明显，被监工发现便会遭到训斥打骂。而不着痕迹偷懒的，倒可以逃了开去，悠闲悠哉。

而温迪明显属于后者。

而且此人油嘴滑舌，把这胖老板哄得服服帖帖，那监工因此对他格外松懈。

钟离不由叹息，越发觉得憋屈。

而温迪已经开始哼起了歌。

在钟离走神的时候，钱老板正好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钟离，你在这偷懒吗？”

“我已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钟离解释后，忍无可忍地说，“而温迪——他本来应该完成的量，少了一半！”

温迪愣了一下，谴责地看了钟离一眼，然后谄笑着对老板说：“老板我还这刚入门呢，请相信我会努力的！”

钱老板点了点头，却对钟离说：“既然小伙子这么有力气，来跟我去这边捞鱼吧。”

钟离强调：“契约内容是卸货，我已完成……”

“我是老板你是老板？”钱老板说着便推了钟离一下，趾高气扬地说，“你还干不干这活了？捕个鱼都委屈你了？”

钟离沉默不语，分毫不动。

钱老板只觉自己推不动对方，反而手疼，不由觉得奇怪：“我的岩王爷啊，这小伙子身体是石头做的吗？”

而钟离已开始陷入了回忆。

在魔神战争时期，那极度漫长的岁月里。

摩拉克斯为保护璃月万民，操纵着岩牢，剿灭了大量水怪。

那些水怪出生自深海，全身长着的亮甲鳞片，生着长而弯曲的手足，身上黏糊糊的，四处攀爬，甚至会偷偷潜入他的茶杯，蠕动着身躯……

单只是回忆，已让钟离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恰在此时，有水手正捞起一条大鱼。

大鱼活蹦乱跳，水花飞溅。

空气传来了海鱼的味道。

钟离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感，迅捷地掠开了。

温迪看到这场景，突然想到魈说过的话。

“即使是您，也不能喊他去摸鱼吧！”

少年仙人认真的语气作不得一丝假。

难道魈说的其实是……

摸真实的鱼？

温迪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摩拉克斯的底线……

*

钟离已不愿意再看。

当初面对那些怪物，他尚且可以做到忍耐，是因为有庇护万民之仁心，不得已而为之。

而现在面对这些鱼，他虽勉强也能捞起来，但这明明不是他必须做的！

钟离望向在旁边沉默看戏的风神——

这也是出自于风神的安排吗？

钟离想要离去，然而囿于契约的束缚，一时举步不定，可转而一想，这份契约不是风神签的吗？

本来就跟他摩拉克斯毫无关系。

想通之后，钟离转身便走。

老板还在催促：“你还不动？以为自己是贵公子吗？还不上去捕鱼？”

温迪安抚地说：“老板消消气，我小弟不太懂事。”

钟离闻言停下脚步，疑惑地望过去。

原来风神想要收编的不止是他的手下，还包括他？

这可真是目标宏大。

温迪却接着说：“捕鱼就让我来吧！”

说完便接过了渔网，快步往岸边跑去。

这行为倒让钟离愕然。

岩神摩拉克斯一向站在众人身前，充当着保护者的身份，纵有旁人帮忙做事，都是受岩神吩咐。

多年以来，与摩拉克斯并肩而立者少之又少。

嗯……虽然风神也很矮，但此刻因岩神变幻成少年模样，倒是能意外地达成这种状态。

这位一向顽皮捣蛋的风神，看出他对捕鱼一事不满，竟会主动上前帮忙处理。

甚至不需要他提出要求。

这种对于情绪细微的感知，果然是至情至性的诗人，才能沟通万物吧。

虽然……纵使是在此刻，摩拉克斯仍然觉得，这是风神收买人心的计谋，可就算是明摆着的计谋——

意外的挺身而出解决危机的巴巴托斯也让他感觉到贴心。

第35章 风岩尘游记

诗人唱着动听的歌谣，吸引着鱼儿。

不过须臾，桶里就堆满了鱼。

老板还算满意，给了他几条鱼虾和一团海草。

温迪接过来食材，在炉子上摆弄一番，回头一看，钟离仍远远地站着，便问：“不吃吗？”

钟离摇头。

温迪这才感觉对方对海产品的抗拒如此严重，随口问：“那怎么办？你吃土吗？”

钟离平静地说：“以普遍理性而论，地上一切物质都可作为能量来源，土地蕴含丰富的岩元素力，当然也可以。”

温迪一愣。

这俩人，一个吃雪，一个吃土？

也太过朴素了些。

温迪摇了摇头，拿走乱炖的鱼虾，找人换了一堆素食回来。

虽然只是简单萝卜青菜和米饭，但钟离闻到熟悉的正常食物味道，安心不少。

温迪把碗往前一推，说：“吃吧，虽然普普通通，赶不上贵公子的平时用度，总比吃土强。”

钟离暂不与他计较，夹起饭菜，吃了一口，忽然想起来问：“阿诗何不只换一部分鱼？却被我连累一起吃素。”

温迪悻悻地说：“我哪知道……万一你闻到味道便吃不下去呢？”

钟离望向面前的青衫少年。

平时风一般清冽的少年，除去酒味便没有别的异味。甚至习惯之后，花香与酒味，已成为诗人专属的味道。

而此刻少年的衣衫上带着黑色的灰土，眉目间有些汗水。

是用风吹走了海风的气息吗？

温迪这鱼到底怎么抓的？连接触也不需要？

钟离并不知道捕鱼的诀窍，也无从去计较对方是否使用了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