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是想赌的，若非是他贪心想要将净水之主取而代之，也不会让这场动静来得迟之又迟。

源儿被束缚的这些时日，多半是昏睡而过。太微忆及身上不过沾了一点就引起反噬的净水，目中酝酿情绪，想想不如就将她一生都囚禁在此予取予夺也好。

太虚幻境最善心思净空，源儿在此处封锁了灵识。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察觉到太微的声响，源儿昏胀的脑袋努力警醒，西索移动。

“你究竟，究竟想要怎么样？”

柔弱的声音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示弱得容易放松警惕。

源儿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恶意，可她许久没有听见声响了，哪怕这个人同她说一说话也好。手腕处的禁锢却在隐隐发烫，提醒她不许另作他想。

源儿净着双耳细听，太微并不搭话，一掌挥散几作云雾，灵力也扫进她的心脉一探究竟。

恢复得不错。

几乎是太微动作的瞬间，润玉窥探到景象气息一沉。

源儿对探寻而来的灵力竖起防备无力往后蜷缩，太微毫无异样，兀自使灵力抬了源儿的手要继续取血。就差这最后一步，他已经迫不及待。

抗拒挣扎，源儿被太微的修为压制，慌乱中一丝花绒闯进眉心，继而心中惊慌的狂潮骤息，她僵持在原地。

就算看不见，可这个气息，是润玉…

太微见她反应皱眉，不知是不是体内的净水与她有了响应，他感觉一丝不适的力不从心。恰在这时，幻境外传来洛霖略带焦急的召唤。

若非必要，洛霖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太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源儿，终是放开了她。

感受到人稍作迟疑后转身出了太虚幻境，遗留的意灵花开始活泼在源儿周围飞舞。停落在她的指尖，像是蝴蝶栖翅一样灵巧，忽然软化了心上。

“润玉…”

她恍若不敢置信，指尖的柔温往心间钻入，清明的泪水不受控制飘落，落下她低不可闻的无望。

不带丝毫希冀，源儿溃散而极小声的低喃散落在无边空白，带着心口疼痛的抗拒，“不要……”

不要来救我…

那滴垂落的泪唤发了无数意灵花绒纷纷飞出，一瞬间，毫无征兆淹没了润玉操控的灵识，将他所要关注的女子一起隐没。

在蒙着皂纱的女子失目的面庞转向他的时候，润玉看到她哀莫的神情。刹那爆发出强烈的灵光，润玉猛地睁眼，胸中化了一份不安冲出唇口，润玉惊惶，他的意灵，断了。

……

太微转身出太虚幻境的瞬息，体内那滴净水又在作祟，击得他脚步不稳扶住胸口，差点又闷出一口血腥。

可恶，太微强咽下这抹不适，只觉身上禁制莫名一松，还来不及细究，就见出口处洛霖身形正矩，正抬着一张漠然的脸对他，张口只道：

“战神殿下回天界了。”

就这？

太微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稍后恼怒。

旭凤回天界是比预料的早了几日，可他早已下了命令说在闭关，洛霖几句话的事，何必要将他唤出太虚幻境？

洛霖抬了抬手负在身后，他自知此事还不至于要惊动太微，将他诓出来也是怕他下手太重，此时便神色自如，“这些日子没有精力过多关注，战神殿下与觅儿平安历劫归来，只是，夜神殿下却不见踪影。”

观览一下，因旭凤在人界抑郁而终，锦觅殉葬，两人提前结束了历劫。

太微具悉这过程，气得又要呕出一口血，简直是胡闹！

气息没有调稳，他还没有把握能够在众神之中不露端倪，本想装作闭关的模样不与外接触，麻烦的是润玉竟未再回天界。

洛霖亦神色有异，此次历劫结束，润玉自然也该回来，却不再其中，他已派人去寻缘机仙子回话，只盼不要出意外才好。

旭凤回归天界，在润玉的掌控之中，他此番必然也是要出现的，毕竟需要一个正大光明回天界的理由，不用日日在璇玑宫蛰伏束手束脚。

只是现在意灵横断，润玉心中不安越滚越大。

第119章 九重天三千长阶，云雾缭绕……

九重天三千长阶，云雾缭绕而上，长步难尽。

蓄着凤纹的履鞋步伐缓慢，带着主人的身形迟缓，毫无意识走向尽头的九霄云殿。

旭凤一身凤飞涅槃的金裳，如今沉着的面庞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不过是去人间走了一遭，却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源儿回不来了，那个纯白无害得像个兔子的小姑娘，她才刚刚答应他的承诺，就留给了他最大的伤痛。

几朵杏花在粉纱的裙摆处飘落，在步动间若隐若现与漫长步阶。锦觅垂着头，恍若认真在看脚下的长行，目光之间的眼神却无比茫然和失落。

锦觅不禁去看身侧的旭凤，她还未曾见过这样冷冰冰的凤凰。神色失落也更加难受，锦觅小声唤了一句：

“凤凰…”

自从源儿死后，他们的距离一下隔得好远好远，再也没有靠近过。

听见她的声音，旭凤侧目过来，用一种很少见的疏离眼神，漠然回应，“做甚？”

“我…”

锦觅心绪复杂失声，半响低下头愧疚不已，“你还在为源儿的事难过，对不起，都是我，是因为我……”

“够了。”

旭凤冷声，这个名字每提一次就让他心痛一分。他转头去看长长的云阶，强忍伤痛，“历劫归来，你就晋升成为上仙，可源儿回不来了，你只要好好记得，这是你欠源儿的，永远都还不清。”

旭凤便是这般，他入了眼的人，其余便任何都是高攀，他高傲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他已经恨透了锦觅。他甚至恶毒地想当初若是源儿不那么傻，别去救锦觅，那死的就不会是她。

可若是源儿不去救锦觅的话，她还是那个让他动心想要呵护的女子吗？旭凤不想承受失去源儿的痛苦，可若源儿真的选择见死不救，他今日大概也会一样为锦觅难过。

思来想去，旭凤矛盾至极，到最后，一切怨恨的源头又回到了锦觅身上。旭凤更加恼她，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人，能让人动用灭灵箭这种可怕的利器。

锦觅又何其无辜，若是能够挽回，她情愿代替源儿去赴那场死亡。起码，起码这样，凤凰还会永远记得她…

可如今……

锦觅自责不已，对源儿多日的歉疚以及旭凤对她的态度让她备受煎熬，不禁红了眼眶，她偏过头去，自己还剩最后一丝尊严，在故作坚强。

旭凤此时根本没心思注意她那么多，抬腿就往九霄云殿走。当日下界历劫，母后和父帝必定不会对他们不闻不问，那么究竟发生了何事，当日动乱的缘由他要一探究竟。

锦觅见他的模样，也只能加快了步子跟上。

两人来到九霄云殿，并未见到太微的身影。倒是洛霖负手在殿中等候，见他们来了，父爱甚笃的洛霖望着好久不在面前的锦觅，心生爱怜。

锦觅因着此前的委屈，此刻终是克制不住扑进了洛霖的怀抱啜泣，“爹爹，爹爹，女儿没用…女儿……”

往常活泼无忧的姑娘，如今满目泪痕，洛霖做安慰抚顺她的背，一脸仁慈叹气，“爹爹知道你受委屈了。”

说到底，太微和洛霖会放任润玉被荼姚所害，只是想观一场净水献祭的方法，有润玉之例在前，那么梓芬回来便是毫无悬念。

当日天象突变，太微便知道出事了。

源儿被灭灵箭射中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洛霖和太微慌忙赶到，认为已经来不及了，却有了意外之喜。万物受净水萌发的意识指示，为她重塑身体，换来了一次重生。

看来，净水似乎是很满意它这个从小到大的寄主。刚复生的源儿虚弱不堪，自然给了太微可趁之机。

也是怪他们大意，洞庭湖畔莺歌在荼姚手下救走源儿的时候，他们就该想到源儿还可能有其他的身份。只是他们想不通，源儿是上清天帝姬的话，莺歌当时就该带她走才对。莫非，莺歌如今还不知源儿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