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不可避免地想起杰森。

迪克在得知小丑再次越狱后控制不住地大发雷霆。

“你看！蝙蝠！”男孩指着电视上小丑炸毁的医院大吼，“你看！他又出来了！这个恶棍！”

“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他的声音隐隐哽咽，“你要我怎么告诉杰森？！‘对不起杀死你的那个恶棍还在继续杀人’？”

迪克会在布鲁海文成为一名警察。

拥有合法击毙罪犯权利的警察。

杰森的死是这个家里共同的伤口。

每一个成员都在自责，每一个成员都认为自己曾经可以做到更好，每一个成员都在想念他。

蝙蝠侠知道杰森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

因此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不会再让幕后黑手抓住任何机会伤害他的家人。

格洛瑞亚站在暗影中站得脚都麻了。

她从不知道老蝙蝠的内心戏这么丰富——丰富到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出默剧。

本来蝙蝠侠刚坐下她就打算动手的，结果蝙蝠侠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行叭，这种状况她是绝对脱不掉蝙蝠侠的头盔的，格洛瑞亚老老实实等着他换姿势。

然后蝙蝠侠叹口气又站了起来。

那显然更完蛋了呀——格洛瑞亚撑死不过是个一米五的小矮子，她难道能跳起来摘蝙蝠侠的头盔？怕是嫌上次那顿毒打还不够痛。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格洛瑞亚硬是没找到偷袭蝙蝠侠的机会，反而看蝙蝠侠叹气看得想打瞌睡。

求您了，叹气不累吗？坐下来歇歇呗？

报复的快乐早在磋磨中消散无踪，格洛瑞亚此时只不过是憋着口气贼不走空。

她开始想念家里的猫猫。

不知道杰森有没有好好吃晚饭，不知道杰森晚饭煮了什么，不知道杰森想不想要新玩具。

杰森并不需要新玩具。

他正靠在床头，盯着窗外出神。

今晚的哥谭难得平静，天空中并没有出现蝙蝠灯。杰森推开窗户，接住云层坠落的雨滴。

蝙蝠侠应该快要开始夜巡了。

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杰森清楚每一条夜巡的路线。

他知道蝙蝠车会在什么时候经过哪一片街区，他知道蝙蝠侠会带着罗宾掠过哪些屋顶。

他熟悉每一个路口像是熟悉自己的手指。

他知道其中一个路口，离这间安全屋很近很近。

并且他知道，格洛瑞亚不止一次把定位器带回了安全屋。

有时候杰森简直忍不住为格洛瑞亚的迟钝发笑——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做得了反派呢？

给什么吃什么，每天晚上睡得比猪还熟。杰森曾经试探着将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格洛瑞亚照样睡得雷打不醒。

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压根缺少警惕的神经？

有一次杰森从噩梦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掐在格洛瑞亚的脖子上。

女孩咳嗽几声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手上的力气也软绵绵的。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掐着要害，或者意识到了也并不在乎，只是嘟哝着伸手摁住杰森的后脑。

那一次杰森是真的以为格洛瑞亚会杀掉自己——他听说过幻影女王的凶名。

但格洛瑞亚只是摁着他的后脑把他抱进怀里，接着慢吞吞地拍起杰森的后背。

“…没关系的…嗯，睡觉哦…我在这里…不…不担心……”

她真的太困了，说话也颠三倒四，动作倒熟练得很。

杰森这才发现自己在那个记不清的噩梦中哭得泪流满面。

杰森垂眼看着手心的发光浆果。

这是格洛瑞亚第一次在夜间离开安全屋，走之前专门留下半房间的发光浆果，大概是担心他会怕黑。

杰森攥紧手掌，再一次看向窗外。

格洛瑞亚已经被蝙蝠侠磨到没脾气了。

她干脆藏在蝙蝠侠的影子里跟着他参观蝙蝠洞。

恐龙骨架——品味不错，飞机——托尼送过她一架类似的，显示屏——太多了，用来打游戏倒挺不错的。

蝙蝠侠突然停下脚步，格洛瑞亚惊恐捂嘴，以为自己太过放松把吐槽说出了口。

但她很快发现蝙蝠侠只是单纯在注视着什么。

格洛瑞亚的好奇心冒了出来。

什么东西能让老蝙蝠注视这么久？让我也康康！

格洛瑞亚小心翼翼绕到影子边缘。

噢——

那是一套染血的罗宾制服。

格洛瑞亚记得杰森穿这套制服的样子，活泼得像彼得潘，跳脱的配色衬得他可爱极了。

她在那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那块皎洁的月色仍然安静地躺在她的记忆深处。

格洛瑞亚记得托尼是怎样惊慌失措地抱着自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她记得托尼是怎样语速飞快地指责着自己的任性，她记得当时她只是打了个喷嚏。

只是一个喷嚏而已，托尼的惊慌程度再次上升，蠢兮兮地将她背在身后挡住夜风。

格洛瑞亚温柔地望着罗宾制服。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旧时光。

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脏中有某一个部分在变得柔软，像是微醺，整个人泡在温水中荡漾，脸颊温暖泛红。

当然，如果没有上面那些糟糕的涂鸦就更好了。

格洛瑞亚嫌弃极了，这些油漆完全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她在这时听见蝙蝠侠沉重的喘息。

格洛瑞亚注视着蝙蝠侠隐忍的侧脸，这个男人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悲伤，但痛苦仍写在他眉心的每一条褶皱。

小公主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对这个揍了自己好几顿的男人产生了点微妙的同情。

好吧，虽然你的确是个糟糕的家伙，脾气烂说话难听揍人又疼。

格洛瑞亚皱着眉摸索背包，为了保存猫猫的可爱瞬间，她最近买了台拍立得，专挑杰森睡着的时候按快门。

她找到了。

一张合适的照片，角度光线都不错，杰森窝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

格洛瑞亚肉痛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悄悄放在蝙蝠侠身后。

没办法，谁让格洛瑞亚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呢。

自以为做了件好事的小公主在蝙蝠侠察觉之前迅速下潜，顺着蝙蝠洞中连绵的阴影蹿回安全屋。

即使沉浸在悲伤之中，也并不会影响蝙蝠侠对环境的感知。

他在格洛瑞亚下潜的瞬间转身——蝙蝠洞一片空旷，任何防御都没被触发，但他绝不会忽略方才突然出现的目光。

他在脚底发现了一张照片。

如果蝙蝠侠的警惕心有进度条，此时格洛瑞亚会发现属于她的那一条正瞬时间飙升到爆表。

蝙蝠侠紧紧捏着那张照片，用力到指骨咔咔作响。

格洛瑞亚方才一直在蝙蝠洞，而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但凡格洛瑞亚有一点歹意，此时他绝不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她究竟想做什么？！她又在蝙蝠洞看到了什么？！格洛瑞亚的变种能力竟然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

蝙蝠侠惊疑不定地回想着整个夜晚，如果不是最后格洛瑞亚自己主动暴露，他居然没办法找出任何一点女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一种耻辱，这更是一种挑衅或警告。

蝙蝠侠盯着照片上杰森的睡颜，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提醒夜巡的钟声响起。

蝙蝠侠收起照片，快步冲进蝙蝠车。

遗憾收回魔爪的格洛瑞亚正在辛勤劳作。

她终于找到一块沼泽，实在是太小太小的一块，她只能割下一捧芦苇，蹲守着下一个cd的芦苇长出来。

猫猫有没有乖乖睡觉呢？

格洛瑞亚打了个哈欠，她在出门前几乎将所有的发光浆果都留给了杰森，此时只能可怜兮兮地撑着小花伞给火堆遮雨。

但喜悦正在她的心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