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谁愿意死而复生，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命运”——格洛瑞亚曾经讲过这个旧笑话，那个时候杰森还以为她只是在调侃比扎罗和超人。

杰森头重脚轻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些过于充沛的情感仿佛火焰般在他的体内燃烧。他的太阳穴隆隆作响，像是同时有十几架飞机在他的脑中着陆，而他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几欲呕吐。

我得找到格洛瑞亚。

他对自己说，我必须找到她。

杰森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在疼痛中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而悲愤同时撕扯着他的灵魂，像是有野兽在徘徊呐喊。

现实与幻境在他的眼前交织。

他们欺骗了他，他们共同编造了一个谎言，所有人都对他讳莫如深，他早应该想到这个。

杰森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老蝙蝠能容忍格洛瑞亚这种刺头呆在哥谭——他还以为这是什么针对小姑娘的特殊优待。

不，他现在明白了。

他要去问个明白。

杰森踏进仓库，一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回忆的幻境之中。

燃烧，炸裂，无处不在的火焰与烟尘，血腥味浓得呛鼻。

他条件反射地后缩一步，但很快便强迫自己继续向前。

你不能总是这么丢人，杰森，他指责自己。

他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团黑影挣扎着，接着，盖在上头的那个被掀开。

格洛瑞亚打了个喷嚏。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她轻松地笑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如。

“喏，我有些累了，抱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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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杰森站在医疗室外等待。

他压根没来得及问出点什么格洛瑞亚就昏了过去, 杰森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寻求帮助，只能抱着小公主回到泽维尔学院。

上次杰森还和法外者们一同站在这儿等待比扎罗的苏醒，现在走廊上只剩下他自己。

而当时站在他身边的格罗瑞亚正躺在医疗室中，比扎罗在孤独堡垒陷入沉眠。

法外者们怎么好像总是容易惹上这样或那样的麻烦, 杰森苦笑了一声。

他将格洛瑞亚从地上抱起来时, 小公主覆盖着尖锐外骨骼的十指仍插在温蒂的胸口, 紧握着那枚被捏碎的心脏。

接着外骨骼如流水般褪去, 他才注意到小公主被咬开豁口的喉管。

杰森完全错过了整场打斗，他不知道两个超能力者的对战，为什么到最后成了一场如此惨烈的肉搏。

他记忆恢复得并不完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再次陷入尖啸着的混乱光影之中。

为了逃离那团漩涡, 杰森在病房外站了整晚。

他的感觉有点糟——好吧, 任何一个正常人突然想起自己临死前曾经历了什么恐怕都不会感觉良好。

何况杀死杰森的还是那个疯子。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口令人作呕的黄牙, 不去想那些碎裂的骨骼与灼烧的火焰。

但狂笑声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他在幻觉中嗅到皮肉烧焦的臭味，仿佛鼻腔中再一次灌注鲜血。

杰森想起很多事情。

比如格罗瑞亚一直禁止他在哥谭独自外出, 并坚持将他关在安全屋内。

比如老蝙蝠在看到他殴打新罗宾时的反应，堪称纵容。

比如上一次他去库拉克，他所在的那个监牢。

杰森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幻觉——那不是幻觉。

他记起来，他们被关押的监狱所正对着的那个仓库，正是他曾被小丑虐杀的地方。

他犯下错误, 跳入陷阱，在孤独与绝望的痛楚中死去。

杰森仍能在幻觉中看到那个无助的自己, 他信任蝙蝠, 即使他最后没有赶到。

那是他“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

他被谋杀, 被强行从蝙蝠身边带走。他试图学习飞翔, 最终只是悲鸣着从高空坠落, 折断自己的脖子。

但蝙蝠侠并没有杀死小丑为他报仇。

甚至可以说，小丑在此之后过得还算不错——至少杰森在哥谭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

他想起格罗瑞亚向小丑开的那一枪。

格罗瑞亚知道这一切吗？她知道是小丑曾对他做过什么吗？

杰森想起那枚在格洛瑞亚肩头炸开的蝙蝠镖。

在此之前，杰森一直乐观地认为，蝙蝠侠是终于学会信任他，才能如此纵容地接受他作为红头罩投入□□事业。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真的妄想？

或许这就只是在安抚他，因为内疚——蝙蝠侠会对他感到负疚吗？

说真的，在这之前杰森还真以为他和蝙蝠们相处得不错呢。

也许就只是，对于死而复生的某种愧疚和纵容？

你看，所有人都知道这有多糟糕，但所有人——杰森最难以接受的在于——所有人都选择向他隐瞒。

粉饰太平。

多么荒谬。

杰森从不知道他们原来可以这样团结——他的敌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所有人都隐瞒着他，为了让他做一个快乐的傻瓜。

医疗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汉克正和格洛瑞亚低声说些什么，神情严肃。

他注意到杰森。

“小格的情况还算良好，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伤口已经在恢复，”汉克眼神微妙地看着杰森，“我得先向教授做个汇报，你们聊。”

又来了，那个眼神。

隐瞒着什么，却不能告诉他——出于某种“对你好”。

杰森将所有的眼神串在一起，并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曾生活在怎样一个环境之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杰森走进病房。

格洛瑞亚正试探着从桌台上拿下一枚苹果，但她的麻药显然还没有过去，以至于动作尤为迟缓，几次险些砸到了自己的鼻梁。

杰森沉默地坐下，抓住苹果递给她。

“你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女孩的声音有些嘶哑，杰森猜测那是喉管还未修复完全的缘故，“你怎么样？需不需要让汉克为你也做一个检查？”

“不，我想不，我一切都好，”杰森犹犹豫豫地掰着手指，“我明白这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我实在很想知道……”

“你的回忆是真的，”格洛瑞亚打断了他，“我很高兴你愿意一直带着那个护符。”

杰森从没想过要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以为至少格洛瑞亚应该有一些心虚，毕竟她欺骗了他那么久。

但说来说去这才是他所熟识的格洛瑞亚，小公主从来理直气壮。

“我，我很感谢你之前照顾我……”

“没什么可感谢的，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你一开始不是很讨厌我吗？”

格洛瑞亚吊儿郎当的咬着苹果，杰森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苹果拿了回来开始削皮。

他低头看着果皮，咬牙开口。

“我想说，你知道小丑……我……”

格洛瑞亚比他想象中更直接坦诚。

“是的，我知道，从头到尾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知道。”

“并瞒着我？！”

“是的。”

杰森不自觉紧握苹果，汁水黏糊糊地溢了满手。

“那你杀死他也是因为……”

“我只是不想看他继续在哥谭蹦跶，至少现在小丑干干净净的死了，这不好吗？”格罗瑞亚摊摊手，“难道你非要亲自和蝙蝠侠在这件事上纠结才够？”

杰森被她无所谓的语气激怒了。

“你不应该去干涉我的选择，格瑞，你不应该瞒着我，你怎么可以……”他隐忍着怒火，“我一直信任着你”

“你难道过得不好吗”格洛瑞亚问，“难道这段时间以来你过得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