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是时候该……*想起一切*了。」

第81章 SILVERY MIRROR3

在时间的另一个维度。

洛伊丝凝视阿罗胸前的吊坠。

若说外形，它似一颗浑然天成，没有任何切割痕迹的圆形石头。但若说只是石头，它却也有着属于一般宝石的通透与坚硬。就像是某种能量的聚合，在灰扑扑的中心外层构成了半透明的晶体外壳。

晶体内部充满了未知的黑色能量，在灯光烛火的照射下闪烁着迷人的熠彩，一旦长久凝视这块晶体，就会有一种灵魂被吸入的拉扯感。

而现在，洛伊丝便感受到了来自虚空中灵魂的召唤。

于是她将它攥在手心。然后明悟般闭上眼，延展自己的意识，延展不属于物质世界的灵魂能量。就像张开自己的五感一样伸出了灵魂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寸寸包裹意念中的宝石，分出小股灵魂接触晶体表面。

而就在接触到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寒流贯穿虚空席卷而来！

风似刀刃凛冽，密如湍水窒息。

冻结灵魂的温度在洛伊丝的灵体上结出朵朵冰白的霜花。

逆飞的寒流中她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切光芒消失，而背后仿佛是冰窖般的无底洞。无限拉扯的坠落感让她的思维逐渐陷入不可知的深层——

这是不可能以清醒状态看见的意识世界，然而这股刺人的寒意却让她此时清醒无比。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发出奇异的白光，像一尾耀眼的流星划过浓稠的黑暗。

这里无星无月，无边无际。

在许久的沉寂之后，一道亮金色的巨型闪电乍然闪现，在万分之一秒都不足的时间内映出了此间的模样。

洛伊丝看到了黑暗之外，无数条仿佛马里亚纳海沟般宏伟的裂纹在布满无数干枯纹路的苍黄大地上无尽延伸。弯曲扭转，陡峭莫测。

她看到了耸入天际如擎天之柱般的五座高山，令人敬畏地伫立在看不到尽头的天外。巍然不动，悚人心神。

闪电过后，黑暗再度包裹，寒冷愈来愈盛。

惊人的刺骨疼痛钻入洛伊丝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啃食她的皮肉和骨髓，将她彻底化为黑暗的养料……

……直到洛伊丝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天空再次划过一道闪电。

迷迷蒙蒙间，洛伊丝看到了自己的脸。

像一个人头巨大的气球，膨胀变形，五官扭曲，双目如僵死之红月，冰冷而可怖地映在天穹之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已在她手心的宝石之中。

而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雷电闪过的纹路又发出丝丝熹微的白光。

然后像是有股巨力在幕后不断敲击，顺着纹路数道草纹裂缝不断扩大……

「咔嚓。」

异常清脆的响声旋转回荡，似被敲碎的鸡蛋壳，带来了光明与温暖——

刺骨寒冷之后，纯粹而温暖的能量从破碎的天幕之上倾泻而下，从晶体中溢出，渗入她的手掌，然后流向她的灵魂。

这一切，都发生在连百万分之一秒都不足的极短瞬间。那股温暖的能量就像找到了适格的土壤，疯狂涌向洛伊丝的身体，又将这一刹那拉伸得无限漫长……

漫长到时间刻度都无法衡量，漫长到洛伊丝几乎忘却自己身处何方。

她的记忆不断回溯，不断回溯。时而冷白，时而炽橙，时而迷紫，时而粉蓝……五光十色的光点组成了一条长长的彩带，像走马观花，又像抽陀螺似的，高速旋转倒带着她短短不足两个月的新生……

她看见了雪，看见了夜，看见明灭间阿罗吃惊的脸庞，看见昏暗中丧钟冷凝的目光。

而后在冰冷雪夜中她看见了火，看见了光，看见西雅图海风吹拂过的幽蓝之焰，看见了云海间夕阳遗落下的安详之辉。

再于温暖火光中她看见了血，看见了罪，看见黑面具于众叛亲离中自己的冷漠，看见她推开棺木时无所适从的茫然……

沉闷的时间流逝，反胃的人类食物，无义的杀戮，精巧的算计——

所有的所有事无巨细地被记录，最终沉淀于一条长胶卷，围绕在洛伊丝的灵魂上，而后在能量的冲击下胶卷被一段段收回到起点……

直至……她还在无边黑暗中沉睡时的……迫切……

无边无际的迫切，焦灼，痛苦，愤恨……如同一剂混杂了世间所有黑暗与负面的毒药倾倒在洛伊丝的意识之上，发出酸涩瘆人的腐蚀之音。

咝——

无数画面变作无尽的精密信息流涌入她的大脑，没有章法地夺取着她灵魂中的空隙，争先恐后地涌入灵魂之海，在刹那间引动看不见的剧烈震荡。

随之洛伊丝的意识直接被撕裂成无数流光，散逸在整个虚妄之空。

而就在此时，有一个声音仿佛自极远的虚空之外传来。它似是在叹息——

「你终于来了……」

*

呆在沃尔图里守卫队之中的杰克，紧张地看着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他现在正在执行一个惊险刺激的‘潜伏任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切尔西的天赋所俘虏……

讲真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卡伦家的感情强烈到足以抵挡这种强制性感情切断术——

或许是他记忆中BOSS红头罩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吧？深刻到‘社畜’就算出国加班也不敢忘记老板英明神武的形象……杰克心有余悸地想道。

其实到现在他还有一些茫然。

前天晚上因为‘社团’的事，他有些心烦地找到洛伊丝谈心，谈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突然动了念头就带着查理跑来意大利，然后还直接被沃尔图里忽悠着差点带到坑里。

如果不是他脑袋机灵拼尽全身演技骗过阿罗——他觉得恐怕自己早就变得和那团地上的灰灰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而且，洛伊丝竟然是什么……圣子？

……圣子很厉害吗？无神论者杰克完全不懂。

可即便他不懂，他也无法停止自己的目光凝注在这位他记忆中的‘损友’身上。

他看着她穿着一身充满神秘感的男款黑色大衣，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这种充满冰冷与阴影的打扮，让‘从未见过’洛伊丝这种模样的杰克心中升起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而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就像雨刮一样将朦胧在玻璃上的灰渍一点点刮去。

数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

一种极其强烈的即视感，让杰克浑身血液都不禁凝固。

就在他混乱于这些突然出现的念头时，他听到她说——

「——现在是时候该*想起一切*了。」

……

杰克呆呆地任由那道声音回旋在脑海里。

想起一切？想起什么一切？

他知道自己是谁……

哥谭第一大帮派的三把手，人称‘哥谭开膛手’杰克。

人类天敌，天赋异禀的吸血鬼，杰克·卡伦。

同时，他还是一个复仇者，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杰克。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大部分过去的记忆。但贾斯帕告诉他人类的记忆对于吸血鬼而言本就不值一提。更何况——

他只要记得他的目的是什么，仇敌是谁就好……其他又有什么大不了？

可这句盘旋于他脑海中的话语仿佛是个开关。一个被精心预设的触发器。

一场狂风暴雨降临。

所有那些他以为的真实像浸泡了雨水的纸片，在瓢泼大雨中瞬间被沁透了纤维，所有字迹晕成了团团烟花，冲散了心痕与形迹，冲走了覆盖在石面上的泥巴——

棕色的泥流沿着一道斜坡滚滚而去，露出被他踩在脚下深灰色的石碑。而巨大的石碑上……刻满了他前世今生的‘所有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