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的事，你不必过多在意。且不说旭凤殿上陈情另有他因，即便是他真为太微守孝，也并非不可体谅。据我所知，太微付出过真心的，寰宇内外无外乎一个半人，一人乃先花神梓芬，而另外半个，便是旭凤。”

他抬起手助润玉炼化体内的龙珠，接着道，“你或许难以置信，太微当年为了权势可以抛却心头挚爱，却为了救旭凤舍弃了权位，在旭凤身死时强行化出真身，以性命留住了他的第八灵魄。”

见润玉皱眉若有所思，他缓下语气，言语里处处是身为兄长的体谅，“想必你也没能猜到，太微于旭凤，有父子之情。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因为太微的不仁不义下手杀他，旭凤却不能。”

“可是那日，他依然为了我，箭指太微。”

润玉接下他的话。

天帝不再多言，两人相对而立，沉默良久。

湿润的空气却不耐烦起来，逐渐泛起褶皱，天青色里亦揉进杂乱的黑点。

“时候到了。”白衣天帝轻轻一叹，打破了沉默，“你该回去了。”

周围的异象让人无法忽视，润玉察觉不妥，忙问他，“那你呢？”

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倒像把一直沉着冷静的天帝问倒了。

他眨了眨眼，坦然道，“我本就不该存在于此，自然是顺应天理，往去处去。”

他语气又变回从容寡淡至近乎无情，润玉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难过。

“去处，是何处？”

润玉不信丢了龙珠的龙能安然无恙，即便这条龙看似法力高强。

天帝回道，“去处，便是去处。”

而后那高深莫测的语气中忽然多出些羡慕。

他自言自语般，“能得所爱之人携手一生，想来，便是梦幻泡影亦无妨了。”

怅然的语气令润玉想起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天命折损，兄弟反目，和那个相识不久的女子。

“你方才问我，我和旭凤，我们有过什么。”他踌躇了一下，看向白衣的天帝，低声道，“我有过他，他有过我，便已然足够。你……定然也曾经有过什么，才会如此念念不忘吧。”

黑色的天幕不断扩大，很快就完全盖住了光亮，黑暗中只剩下立着两个白色的身影，格格不入，又相得益彰。

念念不忘？

天帝看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润玉担忧道，“你把龙珠给了我，你怎么办？”

润玉忐忑不安，天帝却宛若无事。

“你是天帝，六界皆为你所用，区区龙珠，不必介怀。”

润玉没理会他的故作轻松，固执问道，“你会怎么样？”

“那自然是，”天帝仰起头，闭上了眼。

倏忽间，润玉便一如来时那样，在一片黑色中茕茕而立。

耳畔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活着，我便活着。”

（一百六十三）

润玉死了。

魂断九霄，身归天地，走得猝不及防又干干净净，只留下冷冰冰的璇玑宫，和一个差点入魔的火神。

要不是披香殿主及时赶到，打开了那檀木盒子，凤凰的灭世之火估计真就把天界烧没了。

那个盒子并非只是个容器，而是件法器，檀木材质的外部可以看出被人摩挲了很长的年岁，色泽已经被盘得圆润深沉。

簌离等人彼时犹自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惊诧之中，旭凤如受伤失孤的巨兽，羽翅护在身侧，周身笼罩着叫人惊骇的滔天烈焰，唯一镇定的主事由于某种客观原因一直坚信润玉并没有离开，于是他在一片混乱中寻到旭凤脚边龙息充沛的盒子，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拿到手一打开，便连同旭凤一起，被吸了进去。

这显然是个储存空间法器，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或者说，对于旭凤，并没有攻击性。法器里无边无垠、一片纯白的巨大空间在感受到旭凤的到来后，一座座古香古色的殿阁便拔地而起，像是在天界，但又不是。

正当中矗立的璇玑宫寝殿模样的楼阁里，飘飘忽忽的溢出丝丝应龙气息。

主事大气不敢出，缩在一边看满目红光的火神眼神渐渐回复清明后步履蹒跚的推门而入，环顾了一圈诡异的四周，便也跟了进去。

楼阁的门那边却不是璇玑宫的摆设，而是另一片山峦叠嶂、天青微带雨的情境。

这个地方，主事曾在另一位天帝润玉的指引下来过一次。

他心头愈发不安，见旭凤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不由忐忑道，“火、火神殿下？”

旭凤没理他，扒拉开身前半人高的菖蒲，踩着泥泞急匆匆往前走去。

主事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后边走，走没多久便撞上旭凤的背，他赶紧告罪，却发觉旭凤缓缓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