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貂偷溜去战场,帮青霓偷窥情况。
“衣衣,你运气真好,他们打起来了!”
收到消息的青霓默默算了一下声的传播速度,才能适时开口,说:“战鼓响了。”
*
敲击的人仿佛不知疲惫,试图用一声声的鼓擂震起了士卒体内流淌的滚烫血液,重装步兵执紧了长铍,两翼秦军抬起了弩|弓,盾兵向前推进,如枯叶黄的布衣使他们像是一只只枯蝉,脸上疲惫着愁苦。
他们打了将近六个月了,不仅没有如此前想的那番大军压境,以绝对兵力优势摧枯拉朽拿下百越,反而被拖在了这里,如陷泥潭,步步难进。
秦军里有人已心生绝望——那些越人宛若杀不尽的鼠蚁,借着地型多次偷袭他们,前不久还截断了他们的粮道,秦军足足五日开灶时仅有稀粥了。
真的能打下百越吗?
却在这时,鼓声一变,竟是鸣金收兵的鼓声,秦军一个个面露惊讶,有人无意识出声:“今天不打了吗?”
几十万浩浩汤汤的士卒,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听到鼓声,此时就该有传令兵骑着快马,从后军一路奔驰一路喊:“陛下亲至,鸣金收兵——”一直喊到前锋,喊到躲藏在山里的越民都听到了声音。
陛下?
陛下???
“陛下亲至?!”秦军哗然。
打仗最重士气,士气不足,哪怕是一千人都能冲毁十万的军队,使他们溃散。而还有比最大的老大舍弃自己的富贵乡,亲自来到战场,与他们共同面对生死更能激励士气的吗?
当场就有秦军红了眼睛:“是我们无能,打不下百越,才让陛下冒险来战场!”
“能不能向陛下请命,我们不收兵,我们要打越人!打下百越,送给陛下!”
“对!我们要继续战斗!为大秦!为陛下!”
一声声的呼喊如同浪潮,越堆越高,波浪滚滚推传到了扎营的地方,主帅尉屠睢几乎要被这些呼声围得喘不过气来,他兴奋地握紧了武器,呼吸急促,“军心可用哈哈哈哈哈哈!军心可用!”
他也想打赢,做梦都想,可是来之前,他也没想到百越这地方能热成这鬼样子,二十万大军当场倒下四五万中暑的,顶着酷暑,热到汗流浃背,汗水滴进眼睛里,手脚发软,还怎么打!偏偏,祸不单行,瘟疫在军中蔓延,又是损了大半兵卒,不然,也不至于被百越的几万人欺负成这样。
眼睁睁瞧着士气低落下去,屠睢心里就有底了——百越短时间绝对打不下来,只能慢慢磨,就看是百越先被他们磨死,还是他们先士气低谷乃至溃散。
可如今,士气暴涨了啊!而且,陛下来了,粮草也肯定到了!
屠睢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可是陛下,粮草呢!你怎么就只带着人来了!
屠睢极其粗鲁地抹掉眼泪,对跑回来的传令官粗声粗气:“还他妈啰嗦什么,立刻!收兵!让他们统统给老子滚回来,不肯的,三十军棍伺候!”
作为探子的越人也听到了传令官的声音,他们偷偷跑回去,去找如今百越部落联军的首领桀骏,“王!秦人的王来了!”
桀骏身上的皮衣是打了一头罕见的白老虎,剥下来皮做的,如今早已失去原本的颜色,被血染成了污浊的暗红,听到此话,他踢了一脚地上圆滚滚的石头,大笑道:“好!我还担心要怎么把秦军杀离我们的山林呢!既然他们的王来了,真是雷婆保佑!”
他边往外走边说,眼底蔓延了一层凶残的血色:“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成败就在接下来了!抓住秦人的王,威胁秦军投降!说不定咱们还能入主中原,为儿郎们换个舒服的地方住!”
一个部下凑过来问:“那要是秦军不肯投降呢!”
“不肯?”桀骏舔了舔犬牙,“那就剥皮抽筋挖心,祭我们的神明!”
雷婆平时不喜欢活祭,但是这种代表战争胜利的祭品,她一定会喜欢的!
桀骏想着想着,露出了一个孩子般天真纯粹的笑容,“雷婆,圣母,我们的母神,‘夷’一定会为你捧回胜利,我们会嬴!绝不让你输了,给你丢脸!”
徐福安安稳稳坐在给他修建的土屋中,听到外面的动静,努力按耐住激动,“陛下来了——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来?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不对,要忍住……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徐福迅速抬手拍掉跳到衣服上的虫子,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进来。”
是一个越人,来告诉他今晚要发动偷袭,让徐福时刻准备好,晚上很可能又要扔掉这个临时住所,跑去另外的地方了。
“跑?不用跑了!”徐福一拂衣袖起身,脸上挂好了胸有成竹的微笑,“还请阁下引吾去见王上,吾有一法子,能使秦军无法发现此地。”
桀骏听到此话时大喜:“国师你总算愿意出手了!”
徐福含笑点头,“是啊,时机已至。王上今夜何时去袭营?”
桀骏报了个时间,徐福微微感受,“如此,王上自带领勇士前去,余下诸人留在此地,吾施法,请玄女娘娘相助,将他们隐藏起来。”
徐福让桀骏将族中老幼都聚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就差开口喊——父老乡亲们注意啦!都看好,我要开始变戏法了!
感觉目光都聚集得差不多后,徐福低低一喝,装模作样:“请老师助我——”
他将杯子一扔,那杯子竟化作一只白鸠,扑飞向空中。
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惊叹,看着徐国师的目光愈发火热崇敬了。
徐福做出一脸欣慰之色,“王上,白鸠会充当吾之使者,飞向天外,待到夜色降临,还请各位不要出屋,紧闭门窗,吾在此地做法,今夜将有浓雾郁于山中,秦军必寻不着路!”
到了夜晚,桀骏果真看见徐福在临时住所的空地上盘坐悬空,一手虚虚握着一条长棍,其上忽然显了红色字符,神秘莫测,不一会儿,山中渐渐起了雾气。
徐国师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他微笑,“王上且去罢。”
他的笑容神圣,端庄,同时又带着长者的慈悲,令桀骏无比安心。
桀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的亲人,就麻烦国师了。”
徐福缓慢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将你们老幼妇孺一个不落的送到始皇帝手里!
桀骏看向自己所剩不多的部族,深吸一口气,“儿郎们!出发!今夜该将秦军都赶出我们的山林了!”
越人勇士们挥舞着木器,石器,嚎叫着胜利,与首领一同走入山林中。
徐福看着他们离开后,也迅速从藏在袍子里面的木板上跳下来,这木板一角嵌实在棍身里,极为稳固,不怕中途掉下来破坏了他的“悬空术”。
越人对神神叨叨的事情更听从,徐福说让他们紧闭门窗就紧闭门窗,没一个偷看的。如今方便了徐福偷跑,沿着另外一条小路提前下山,来到秦军大营前,“我是徐福!这是陛下赐我自由出入咸阳宫的令牌,我要见陛下!”
*
“今晚该做个了断了。”
营帐里,始皇帝突然开口。
屠睢正谄媚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一震,“陛下你……”他恍然意识到陛下来此的真正用途,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始皇帝没有回应他,继续轻声地自言自语:“越人必会前来袭营,只因朕在这里。”他看向青霓,“先生,可否将粮草变出来?入夜前使将士们饱餐。”
变出来?
屠睢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变出来?这难道又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方士?
——百越路途遥远,屠睢又是在始皇帝出发巡视天下前就出的兵,中原沸沸扬扬的始皇拜国师,神女降临大秦,他是半点也没收到消息。
屠睢心里嘀咕。他本以为陛下这回没有带粮草,是因为粮草还在路上,如今……该不会陛下信了这个女骗子的鬼话,根本没有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