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127)

作者:谢初之 阅读记录

寂寥的群山等候着又一场枯荣,注视着来来往往, 栖息在昆仑的生灵。

远望是山河无暇, 近观是此生珍视,倒是这洪荒,难得的圆满。

元始侧首观景,眉宇浅然, 眷染了淡淡的温情。

一旁的通天呆了一瞬,下意识捂住额头:“大兄你又敲我头,敲傻了怎么办?”

“现在这样还不够傻吗?多敲一下也差不了多少。”太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神情丝毫未变,又微微笑了一下。

通天:“……”

青年默默地望着巍然不动的长兄,身子微微后倾,索性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太清唇边的笑意愈深。

通天微微掀起眼帘,偷眼瞧了他几息, 手指挪移几步,悄然覆上少女微凉的手背, 又稳稳地, 万般珍视地,将她的手护在自己掌中。

待十指相扣, 他仿佛安心了一瞬, 眼角眉梢淡去了几分锋芒, 又扬起一抹温柔的笑:“阿宸一直都很可爱呀。”

一连被夸了两次,玉宸睫羽微微颤动,眸底波光流转,若有所思地望向两人。

她眨了眨眼,沉思着是否该谦虚一下:“谬赞?”

通天微垂眉眼,眸光柔和:“不,是认真的。”

你永远值得被众生钟爱。

他目光中透着自始至终的专注,像触及一段历史的尘寰,又拨开了不见天日的迷雾。

往日种种,不言于心,不乱于情。

真是秀得……旁若无人。

太清抬手执起茶盏,盏中星辉轻晃,与元始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元始微微颔首,瞧向两人,终是出言打断了这难得的温情。

“好了,蓬莱既已现世,东海少不得起点波澜。阿宸,你们一路上可遇着些什么?”

玉宸摇了摇头:“路途虽遥,所见亦不过是茫茫天地,倒也没有太多坎坷之处。”

通天握着她的手,凝眸思索道:“若说有什么意外,大概是……这个吧。”他话中颇带几分纠结,又信手取出了地图。

太清接过去,瞧了一眼,眉梢微微挑起:“哪来的?”

通天抬首望天:“可能是某位好心人送的吧。”

元始皱眉:“送的?”

通天微咳一声:“我和太一吐槽的时候,祂还劈了一道雷下来。”

元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通天无辜地回望:“我也不想的嘛,哥。”

弟弟你越来越嚣张了啊。

元始扣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几分,眉眼愈见淡漠,唇线抿得平直。他方想开口,又见玉宸抬首望来,眼底轻轻漾开几缕微沉的担忧:

“那你可无恙?”

“我,我没事啊。”

通天怔了几息,偏在玉宸直白的目光注视下,莫名生出一种心虚之感。

元始眼瞧着通天神情顿了一顿,老老实实地开始解释起来:“那道雷没有劈到我们身上,大概只是想警告一下。”

通天:“嗯,我与太一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吐槽了一下祂明明有地图,又任着我们在东海漂游百年,虽然我也不是很介意再漂久一点……”

“或许祂是想考验我们心诚不诚,又或者,还有别的意蕴在里面。”

“总之,总之……我最后找到你了。”

青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似在最低处,缓缓盛放开花来。

玉宸纤长的睫毛微微垂落,数了数两人分开的时间,便已明了几分。

通天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通,自己都觉得自己离谱,心下沉沉一叹,又默默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兄长。

太清瞧了他一眼,微微笑着,干脆地关闭了聊天通道。

通天心上一梗,目光悄悄往旁边挪移了几寸。

元始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他几息,颇生出几分难得之感,瞧着弟弟手足无措地哄玉宸,便又觉出「你也有今日」这般荒诞离奇的心思来。

他唇边掀起一抹浅淡近无的笑,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好似这看惯了的漫天的雪景,又有了些别样的趣味。

通天只得回首,眼中茫然了一瞬。

这本该是漫漫修道路上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化形历劫,少不了重重天罚,乃至于,没被劈上几道雷,都要战战兢兢地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修错了道。

更枉论,遭天妒,承天谴,亦是自莽莽太古而来的遗音。

理当习以为常,谈笑自若。

却独独有那么一个时候,因着亲近之人的重视,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重要。

所以,纵然是受世人尊崇,掌着毁天灭地权柄的圣人,偶尔也只能乖乖地低头挨训,又或者,哄着他所爱慕的姑娘安心。

诸如这般的事情,本无对错之分,只不过依着彼此的纵容,方有了眼下之景。

玉宸好看的眉眼微垂,不声不响间,轻轻拢着他的手。

她的视线掠过两位作壁上观的道尊,倏忽低眉浅浅一笑:“那下次我离开的时候,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通天怔忪地望着她。

玉宸微微仰起脸,认真而缓慢地说道:“这样的话,你就不需要想办法找我了。”

似有何人的太息掠过被雪色匆匆填满的琼宇,连带风声也在一瞬间低微下去。

元始眼眸动了动,若有所感地望去。

好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小心思,通天神色微怔。良久,他眉眼微微舒展开来,熠熠灼染开皎美的弧度。

“如果阿宸能不走,那就更好了啊。”

因着许诺,像是有了什么筹码一般,便又忍不住得寸进尺些。偏生,往往会在出言的瞬息,泛起微微的忐忑与犹豫。

玉宸恍惚了一息,没有回答,又在他微微沉坠下去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若是两个世界可以融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呢?”

太清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接口道:“那一定会,非常有意思吧。”

*

“朋友,你还好吗?”

太始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宫阙之内,愈见几分冷清:“想好怎么跟对方解释了吗?”

紫霄宫中燃着的沉香袅袅升起一缕,伴着冷冽的香气,沾染过紫墨色的袖口滚边。

鸿钧没有抬头,手指轻拂过帙卷,长指微重地按在一行字迹上,不紧不慢地看了下去。

见他长久没有说话,太始颇觉几分无趣,又提起另外的话题来:“说起来,你当真舍得把你徒弟留在那里?”

此话一出,鸿钧仿佛方有了些微的触动,目光淡淡地扫向祂。

他眉宇微蹙,又迅速归于平淡:“需要解释吗?”

“合着就让我去背锅?朋友啊,你这样很不厚道的,知道吗?”

太始叹了一口气,继续琢磨道:“那边的时间线也快到关键之处了,正好又遇上祂不死心出来折腾。想来,还有的是劫数。”

祂的声音顿了一顿,倏忽出言剖开一角心扉:“鸿钧,你当真能够放心吗?”

鸿钧眉目疏离,愈发见得淡漠。

他视线仍定格在书扉之上,慢慢地回答道:“放得下,抑或放不下,她仍是舍身赴了旧途。贫道能拦她一次,也许能拦她第二次,却终是阻不了她的终生。”

他又思起浮黎离开紫霄宫时几近空茫的神情,又长足地太息一声:

“上清如此,玉清……亦是如此,总不见得有一个是省心的。”

“终究是这天地之大,难得的痴儿罢了。”

第100章 旧时月色在潇湘 ◇

浮黎: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阿宸,我和你,两个人。

吾为何人?

是盘古嫡次子, 玉清之气所化,天地予其嘉名,方有道尊浮黎。此皆吾与生俱来, 又犹如外物一般, 不过是浮华矫饰。

浮黎伫立于玉虚宫后殿的长亭之间,修长有力的手伸向虚空, 似想要握住什么, 又空空地散去,连带广袖一起垂落。

他眼帘微垂,听着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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