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阵痛或许会跟随他的下半生，毕竟谁能忘记曾经拥有的美好，谁又能从容的看淡情爱，他这一生有一半的时间都牵系在了柱间的身上，即便是想要忘记，又怎么能够忘记！

泉奈深呼吸一口，缓缓吐出才走进房间里。他既清醒又恍惚，觉得情感好似被强制抽离了一般，于是一丝不苟的用礼仪拜见了自己的兄长和继母。

斑和柱间冷淡的应酬着，也礼数周到的问候了泉奈，泉奈闭上眼睛，朝斑行礼，语气一板一眼的直入正题：“兄长，今日小弟来拜会兄长，是一件事情要恳求您。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母亲死后，父亲忙着族内事务，您如兄如父的照料我与几位兄弟，这份疼爱随着几位兄弟的离世日益加倍。这样的恩情，我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您，实在是令我十分惭愧。”

斑听到泉奈十分郑重的说辞有些惊讶，他和泉奈多年的兄弟之情，如果说因为矛盾彻底淡忘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实在不明白，泉奈为什么今天要说这番话。

斑说道：“这是我作为兄长应该做的事情，泉奈，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兄长，我这份感激是没有虚假的。”泉奈闭上眼睛，“我也一直记得，您在战场上的几次搭救！这些年，我们是有了许多矛盾，但是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忘记……”

斑皱起了眉头，当泉奈提起这些事情时，他的心中难掩烦躁。他和泉奈曾经的兄弟之情没有虚假，可是这些年，他们又彼此憎厌着对方，毕竟爱人只有一个，也永远没办法同他人共享。泉奈应该对这件事情是了然的，所以今天的这番说词又是为了什么？！

柱间观察着斑的神情，留意到他的烦躁，于是将手放到斑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斑感到柱间手心的温度，看了一眼柱间，只能按捺着自己的心情，说道：“还说那些做什么。起来吧，既然这份情感是真的，就不要再这样郑重其事了。”

“愚弟，今天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恳求兄长。”泉奈大声说道。

斑看着泉奈，眯起了眼睛：“你说吧，我可以斟酌考虑。”

“愚弟恳求兄长，将琉生这孩子过继给我！”

斑立刻震怒，站起身来：“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斑被泉奈的话彻底激怒了，他站起身，指着泉奈骂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说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异想天开！这件事情绝无可能，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泉奈对斑的愤怒不为所动，他说着原先早有腹稿的话。斑愤怒不已，他又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如今不过是在一搏，找回自己仅能掌握的。泉奈木然说道：“兄长，愚弟如今既无家室，又在雷之国这样的偏远之地，自从累及漩涡水峪，今生断无可能续弦！兄长也知道，万花筒写轮眼若使用过度会致盲，愚弟虽然目前尚无此虑，可是遥想晚年，受恶症目盲，膝下无人奉养，老无所依，这样的凄凉光景，何等悲惨！”

斑的怒骂被泉奈的陈诉声音盖过，这一番说辞在斑看来简直再无耻不过，斑说道：“泉奈，这都是你自作自受！再去找个女人，让她为你生养个孩子！你养不起，我替你养，让你自己的孩子侍奉到终老！”

“兄长，这种事情，愚弟做不到。”泉奈咬着牙根说道，他直视着双目赤红的斑，继续说道，“兄长，冷静听愚弟说。”

“滚！”斑一脚踢开面前的几案，他受够了泉奈摆出来的嘴脸，想直接将这个家伙丢出去，但是这个时候，柱间挺直身拉住了斑。斑的目光立刻转到柱间身上，他双目含着怒火，柱间却还十分冷静，说道：“斑，泉奈还有话说，不妨听他说完吧。”

“他满口胡言！”斑指着泉奈说道。

“拿出你做家主的气度……更何况，泉奈跟你，也有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感，于公于私，你都该听下去。”

“望兄长垂怜。”泉奈麻木道。

柱间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哪怕泉奈胡言乱语，于公于私他也要听完。斑冷笑一声，又坐了下来，他倒是要看看，泉奈还能讲出什么道理。

“求兄长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将琉生这孩子过继给愚弟，不至于年老时孤苦无依，愚弟感激涕零！”泉奈闭着眼睛大声说道。

“你可以自己去生一个孩子。”斑再一次说道。

“愚弟做不到。”

斑冷笑：“有什么做不到，你找不到，我可以替你找。”

泉奈听着斑讥讽的言语，心一横，说道：“水峪多年来未有所出，原因是因为……愚弟无法令他怀孕！”

荒谬！

斑瞪大眼睛看着泉奈，没有想到泉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死死地盯着泉奈，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教你说这样的话！”

“兄长说什么，愚弟听不懂！”泉奈死咬着说，“就算是再宗族面前，愚弟也是这么讲。”

“骗子！”斑勃然大怒，泉奈竟然祭出这样的理由！这是完全切断他拒绝的后路！

“兄长为什么要说愚弟是骗子，水峪多年来无所出，这是确确实实的事情！”泉奈说道。

斑下意识看向柱间，他问道：“柱间，你信他的鬼话吗？这家伙竟然想这样骗走我们的孩子！”可下一刻，斑的心就跟着凉了，他看到柱间交握的两手隐约颤抖着，显然是在压抑着某种情感。

斑将目光转向泉奈，此时的泉奈还在死死地看着柱间！

“兄长，为了顾及我们彼此的面子，答应愚弟的请求吧。否则，这件事情在宗族祠堂里说起，您就算不答应也要答应！”泉奈的眼睛此刻亮得可怖，他完全豁出了自己的颜面，让斑根本没有拒绝的退路，“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大介长老说过。”

“你们……！”斑气得发抖，这件事情简直无耻透顶，他看着柱间，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柱间，你相信他的胡话吗？”

柱间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斑，我们没有退路。”他不忍心看着斑此刻的神情，能做的也只是两手紧握着，仿佛这样就能宣泄他复杂至极的心绪。

“柱间！”斑伸手拉着柱间的手，说道：“你看着我！你在说什么？你是相信了泉奈的话吗？”

柱间低垂下眼睛，说道：“……水峪确实是多年来一无所出。”

斑下意识的想：泉奈到底有没有能力，难道你不清楚吗？

但是，这句话他永远不可能说得出口。

斑死死地盯着柱间，然后又看着泉奈，如今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怪圈之中。如果要证明泉奈是在说谎，那么仿佛就在承认琉生的身世，然而如果泉奈说的是真的，他却又要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泉奈，让孩子奉养他的晚年。

斑咬着牙，说道：“你们两个……竟然！”他心中恨得不行，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话说出口，他拉着柱间的手，低声说道，“柱间，你看着我。你现在看着我！”

柱间这时才望着斑的目光，看着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柱间心口绞痛的厉害，可是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斑问他：“柱间，你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帮他……”

斑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隐隐带着恨意，柱间下意识想要否定，可是想要出口的话被他咽下，他回答道：“斑，我没有……站在他那一边。”这句话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斑的目光转到了伏低的泉奈身上，泉奈静默的等待着斑的回答，他宁愿背负上“无法生育”的屈辱，也要得到斑确信的回答。

斑的目光中，渐渐有了杀意，柱间立刻反握着斑的手，而泉奈则说道：“兄长，愚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兄长能够怜悯愚弟今后晚年，愚弟愿意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

“泉奈，你这话说得真好听。”斑气笑了，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柱间却靠了过来，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斑，你不能动手，他是你的同母胞弟，你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