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你扉间叔叔在陪我下棋。”柱间张开手，让加奈过来，“你明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加奈说道：“我想抱抱母亲……”她说完，就抱着柱间，手触碰到柱间还带着潮气的头发，便说，“母亲的头发怎么湿了？”

“因为头发脏了，要洗干净。”柱间解答着加奈，他随后催促着：“既然抱完了就回去睡觉吧，明天要是上课迟到了，你叔叔会生气的。”

“扉间叔叔才不会生气……”加奈小声说了句，她对着柱间笑了笑，然后趁着柱间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就脚步轻快的在扉间声旁说了句：“扉间叔叔，晚安。”

扉间同她点了点头，然后朝蜜豆示意，让她替自己将床铺在外室。

棋盘被放置在一旁，蜜豆敦促着柱间喝完调理身体的药，也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柱间房间的纸隔扇半开着，兄弟两人一人睡在内室，一人睡在外室。柱间睡前喜欢亮一会烛光，等过了好一会，他才含糊说道：“扉间将灯吹了。”

扉间起身吹灭灯光，房间一时陷入黑暗之中。今天的月亮并不明显，在扉间适应房内的黑暗之前，五感都因为黑暗而更加的敏感。他听着内室柱间轻浅的呼吸声，柱间睡得并不安稳，反复地在被子里辗转着，听着那衣料和棉被细微的摩擦声，扉间也觉得心头跟着不安起来。他睡不着，于是睁眼看着天花板，夜格外的长，屋瓦上的雨水残留还在滴滴答答，柱间好不容易安稳了一会，结果随后又翻动了身形，只是听着那动静，扉间就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他知道柱间睡得并不好，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柱间就算睡不着，他也不能让柱间用那些可能会伤害身体的助眠药。想要让柱间安静下来，或许只能等千手香回来替他调理一下身体。

他这个弟弟时常感到无可奈何，他强行挽留着柱间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却对他的境况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柱间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痛苦，与日俱增的只是他们兄弟两人之间的怨怼。他不怪柱间，也没有资格去责备他，在柱间那个境况下，没有人会愿意活下来。强求这件事情的他，被这样冷遇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两年前最天真的想法，或许就是时间能治愈柱间的伤痛。

就在扉间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里响动的声音，他下意识撑起身，随后内室里的动静更大了，柱间在内室低声呻吟着，扉间往内室看过去，随后，呻吟的声音变成了哭泣，那哭泣的声音狠狠敲打在扉间的心口，他立刻起身往纸隔扇里摊身看去。房间里十分的暗，柱间抬手掩在面上，口中喃喃自语着，等扉间走近时，就听到他低声哀求着，也不知道是哀求些什么，当柱间的声音变得更响时，扉间听到了辉夜的名字，这让他立刻哽咽了起来。他伸手握着柱间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柱间，想给他带来一点力量，但是无补于事，被梦魇缠身的柱间下意识打开靠近自己的人，他还沉浸在可怖的梦境里，双拳紧握，面露着挣扎。

他的声音伤心欲绝，那两年的时间无补于事，扉间只能尽自己的全力控制住柱间的手，说道：“兄长，你醒醒，兄长，醒过来……”

他不得不放声喊着柱间，柱间的反应却更加的激烈，他开始抬腿蹬着扉间，扉间被一脚踢到了小腿，那疼痛的感觉从小腿炸开，柱间没有收敛一点力道。

扉间无可奈何，只能用腿压着柱间的下半身，一边摇晃着柱间，喊着他：“兄长，是我，我是扉间……你快醒过来！”

他再三呼喊着柱间，柱间边哭泣着，边反抗这种外力的钳制，最后扉间忍无可忍，对着梦中的柱间喊道：“兄长，你醒过来！辉夜，他已经死了两年多了！”

柱间发出激烈的喘息，他空洞而嘶哑的声音重复着扉间的话：“辉夜，死了两年多了。”

扉间不敢说话，而柱间再度重复着：“辉夜，死了两年多了。”柱间睁开眼睛，他的双眼密布着血丝，他看着扉间，说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扉间看着他，摇着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到柱间如此的人。

柱间带着哭腔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

扉间摇着头，说道：“兄长，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看着你活着……我想着，时间能改变一切，我想着，你会好起来……”

柱间坐起身，看着同样一身狼狈的扉间，他最后说道：“出去吧。”

扉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朝着外室走去，他并没有离开房间，只是替柱间将纸隔扇关上。

然后，他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声，柱间在抽屉里摸索着什么，最后啪啪的用起了火石，烟草的味道最后从纸隔扇的缝隙中传出，扉间闻着那味道，靠在门旁出了神。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像这样守着柱间。

四

扉间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睡着的，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扉照在他眼帘上时，扉间听到周遭细微的响动声，蜜豆正小声地同柱间说着话，两人的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着。扉间下意识用手挡着自己的眼帘，因为真正睡着的时间并不多，身体就如同灌了铅一样。他慢慢撑起身，听到身后的蜜豆说道：“扉间大人醒了。”她的声音略微提高，大概是因为没有压低声音的必要了。

扉间发出呻吟声，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那里有些胀痛。最后的记忆，还是他在为柱间的感情而苦恼，那些苦闷和压抑即使是他的梦中也在纠缠着他。

蜜豆说道：“扉间大人还好吗？”

扉间说道：“我……还好。看来还是老了……”他有些感叹的说着，蜜豆在他身后笑了出来。扉间听到她打开了身后的纸隔扇，下意识回神去看。穿好衣服，梳好头发的柱间正跪坐在内室，因为纸隔扇被推开而露出了大半身形，柱间看向扉间，说道：“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里再补补眠吧。”他这时候看上去就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昨天晚上被梦魇住的人不是他，就连那时哭红的眼睛，也因为千手家引以为傲的恢复力而完全恢复。

扉间说道：“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

“蜜豆给他准备点蜂蜜水吧。”柱间说道。

扉间揉了揉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听到回廊上传来加奈的脚步声，那小姑娘在门口喊道：“母亲，你起来了吗？”

“起来了。”柱间朝加奈走去。

加奈看着柱间身后的扉间，问道：“扉间叔叔是怎么了？”

“他昨天没睡好，我们去客厅等他用饭吧。”柱间说道，先扉间一步，陪着加奈去前厅等待着扉间。

蜜豆很快端来了洗漱用具和蜂蜜水，她跪坐在一旁等待着扉间，扉间将毛巾丢在水盆里，轻声说道：“最近，兄长经常被梦魇住吗？”

蜜豆低着头，说道：“总是这样，吃阿香大人配的药才能好一阵子，只是不吃药之后，就又开始做梦。”她说起这个时，神色有些晦暗，毕竟谁都不希望柱间还沉浸在旧事之中。这样被亡者记忆纠缠的人，总是让人担心会活不长久。

“我知道了。”扉间吁叹一口气，对于这个事实，即便是他也觉得无奈又痛苦，作为柱间最亲密的人，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起身去客厅，柱间和加奈已经对着自己面前的味增汤双手合十。扉间走进来，看到柱间不时低声跟加奈说一些话，心中多少又觉得有些安慰，至少有加奈在，他就放心许多，柱间不会抛下加奈的。

扉间还要同人商量边境的事情，而加奈要去上课，两个人一同出门之后，家中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柱间送走加奈之后，神色更加冷淡了些。一旁的蜜豆、玲子对此习以为常，柱间用过饭，就回到房间里，他推窗看着雨后显得清丽的后院，看着地上的积水和软和的泥土，说道：“雨势这么大，想必山里泥土一定被冲走不少，你们抽空去看看墓地那里，将那里打理修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