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事件簿】赠你十五朵向日葵(19)

作者:在水不禄 阅读记录

“好吧,那么我们以后将心理咨询改成心理课程。”

梦里有冰冷的衔尾蛇。

梦里有哭泣的母亲,微笑的杀人犯和腐烂的尸体。

梦里活泼乐观的女孩躺在后备箱内,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像装着一包垃圾。

梦里他如同劣质的木偶,始终僵硬地提着嘴角,直到脸颊生锈,直到双目发霉。

霉点覆盖住视线,看哪里都肮脏模糊,四处是死气沉沉的青黑色。

除了一团……火焰。

豆大的一小苗,将熄未熄,陆景和慌忙伸手去拢,橘黄的火星落在掌心,瞬间与他手掌一同燃烧起来。

烈火焦灼,血肉烧出滚滚浓烟,很痛,但又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陆景和近乎着迷地盯着那簇火,慷慨地用身体将其饲养,盼望着它能再大一点,再旺一点,最好连同他手上的银戒,指尖的血迹,腐朽的,与黑暗的房间一同焚尽。

可是跳跃的火苗却忽然不动了。

明晃晃的黄凝固在原地,吐出他完好无损的手臂,成为其上一层铬黄颜料,然后逐渐汇聚,化为一个小人。

缩小版梅菲在他掌心仰起头,笑眯眯地开口。

“骗你的。”

陆景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舌头早已被拔掉,说不出话,而眼眶空空如也,无从分泌眼泪。

他只能忍着锈迹斑斑的关节发出的吱呀声,僵硬地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轰隆!”

巨响伴随着热浪袭来,似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整栋建筑都因此瑟瑟发抖,墙皮簌簌地甩落,砖石震开道道裂缝。

陆景和艰难地睁开眼。

他仍在那间黑暗的地下室内,双手反剪,被绑在裸露的水管上。

智能眼镜和手机都不见踪影,麻醉气体的效用还未结束,使人头脑昏沉,手脚酸软,就连开口说话都相当困难。

虽然房门被反锁,仍有灼热的气浪不断从门上的小窗拍进来,耳畔模糊的噼啪声响个不停,仿佛有燎原火焰在燃烧。

陆景和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门锁『咔咔』两声轻响,有人进来了。

陆景和努力仰起头。

他会直接闯进来,自然不是毫无倚仗。

他拿准了海奥森不敢直接杀他,也不敢把那芯片植进他的身体。

毕竟他脑子里的信息独此一份,相当值钱。而且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没有谁会心疼他、保护他,不适合当芯片间谍。

拴住和印董事会那些老东西的铁链只握在他一人手里,陆景和枕畔群狼环伺,掌权人一旦死了,和印分家,从一只沉稳的猛虎变成一群发狂的恶狼,海奥森不见得能讨到好。

“我有……”

他才刚刚从胸腔中挤出两个音,那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托起他的下颌。

“闭眼。”

女人的声音经过震动膜的转导,略带些沙哑的含混不清。

但不妨碍陆景和听出她是谁。

没等他出声询问,梅菲已经将一张冰冷的面罩扣在他脸上。

随即,她从侧腰拔出陆景和的,对着头顶通往树林的通风小窗连开五枪。

四颗子弹贯穿了老旧的玻璃,将其粉身碎骨,玻璃渣哗啦啦落了一地。

“楼上堆放了两吨左右未经审批的药物,是他们用作中转的小仓库。我往里面丢了一把火,把仓库炸了。”

梅菲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陆景和这才看清,黑色的防毒面罩下,自己的智能眼镜已经移驾到了她的脸上。

“火势蔓延到了出口,我们最好留在这里等待救援。

放心,地下空气潮湿,没有可燃物,还残留积水,烧不下来。”

见到他欲言又止、难以置信的神情,梅菲面罩下的眼睛弯了弯,轻快地调侃道:“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背叛你吧?”

也许是药物残留的影响,陆景和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难道你不会吗?

梅菲举起手中纯黑的长方体晃了晃:“喏,硬盘。要拿回这个,我只有这一种办法。”

一句话中信息量太大。

陆景和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她,专注又冷冽地凝视着她。

如野狼端详荒原上意外遭逢的未知之物,审慎地绕着圈打量,试图穿透厚实的面罩、穿透沉重的皮囊看清她的灵魂。

梅菲回以他目不斜视的澄澈目光。

他们仿佛两个身披盔甲的战士,于人海中跋涉太久,身体早已筋疲力竭。却仍不愿意脱下几乎与皮肤相融的银甲。

他们目光揪扯,剑与甲撞出无声的巨响,杀气腾腾,金鼓连天,都想率先挑飞对方的头盔、割下对方的头颅,挖出对方的心脏,看清究竟是红是黑、是人是兽。

这交锋太凶狠太激烈不像友人,又太偏执太狂热以至于不像敌人。

刀剑铮鸣的较量只存在于二人心中,房间内陡然寂静,唯余热浪汹涌,拍打礁岸。

他们对峙了多久?梅菲不知道,似乎只有几次心跳,又似乎足有二十年,让她几乎在陆景和的眼睛里走完了一生所有的长路。

陆景和错开了视线。

“你们大费周章的布局,就为了取得我的信任?”

他声音那么轻,差一点就被震动膜忽略,差一点就被灼热的气浪卷走冲散。

但又如此残忍,如此怯懦。

梅菲眼看着他跳下擂台,逃回了自己厚厚的壳内,气得磨牙。

“陆景和,你为什么要进来?”

她不答反问,强硬地掰过陆景和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你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你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叛徒,你知道我多半是诱饵,你有充足的理由扔下我不管,等待警方的救援。”

“你为什么要进来?”

陆景和深紫色的眼眸浓成了幽深的墨色。仅仅只是一瞬交错,就逃避似地躲开。

答案写在他的眼睛里,太过明显,甚至不敢让人多看。

如果没有这碍事的防毒面具,我就要强吻你了,梅菲暗自想。

可惜好事多磨,好梦难成,天时地利人和没那么容易达成,梅菲最终还是放开了因为麻醉药物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她宰割的小狼。

“陆景和,你、咳、咳咳……你信教吗?”

梅菲挑了个距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膝盖。

“……不。我早就回答过。”

“错了,你信。”

梅菲笃定地否决。

“你相信圣洁,相信光明,相信美好,以一种近乎信仰的方式。

你拼尽全力修剪自己身上生长不当的枝桠,你每天都要无数遍诘问自己的心,你为了『责任』『善良』『无私』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自愿戴上枷锁,你近乎苛刻地让自己成为一个圣人。”

“可是陆景和,人的灵魂是能随意修剪的吗?”

“你以为你能将那些阴暗给剪掉吗,就像巨斧劈断四肢,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牵连?不可能的。灵魂没有四肢与躯干之分,你所做的。不过是自己挑断筋脉,剥掉皮肉,好让那些阴暗无法示人,然后假装光鲜亮丽罢了。”

“但周遭无人之时,那些你自己创造的伤口,不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梅菲低低地笑了。

她想到了一片白花苜蓿海。

一片陆景和笔下的白花苜蓿海。

两年未有音讯的新锐画家Z忽然在不久前,公开发布了一幅名为《五月》的画。

虽然绘画技巧与两年前相差无几,却因其中内涵却大不相同,引发了画坛不小的轰动。

与它掀起的聒噪争吵不同,《五月》是一幅宁静的画。

不起眼的路边杂草长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花海,舒展地摇曳在无星的夜幕下,Z将伦勃朗『以黑暗绘就光芒』的特点无限放大,几乎登峰造极,千百朵白花团与寂寥的黑夜相映,好像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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