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红烛燃着，火光跳跃，一闪一闪。

昏黄的灯光让人心头发热。

这是他的新婚夜。

他前世不是没成过亲，拜堂都拜了三回，可每回拜完堂，去前院喝了酒，回屋就只看见一个暴毙的新娘子。

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他前世做官数年，三次新婚夜可以说是他午夜梦回都难以迈过去的一个坎儿。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他回到新房里，等待他的不是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尖叫，不是暴毙的新娘。

而是含羞的甄英莲。

躺在床上，手臂贴手臂，隔着寝衣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体温。

过了一会儿，冯渊浑身燥热，翻身拽着被子一提，将两人蒙头盖住。

……

老房子着火，是挺可怕的，不过冯渊也体谅甄英莲初次，叫了两次水，就抱着佳人睡下了。

次日清晨，冯渊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甄英莲白里透红的容颜。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昨夜的一幕幕从脑海闪过，不由心头一热。

深吸一口气，冯渊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去了隔间梳洗。

“夫人还睡着，不要吵醒她。”冯渊去书房前，叮嘱道。

甄英莲从林家带来的这些陪嫁丫头，倒是乖觉的很，低着头应是。

在书房里练了一会儿字，算着时辰，想着甄英莲应该快醒了，便从书房出来，回到卧室。

甄英莲确实已经醒了，但还没起来，听到开门声，不由攥紧了棉被。

颀长挺拔的身影来到床前，甄英莲看着背着光站在床前的冯渊，想起昨晚，不由红了脸。

“夫君。”

冯渊在床边坐下，柔声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不适当然会有一点，可甄英莲怎么好意思说？

她不由瞪了冯渊一眼。

冯渊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我已经叫厨房备好了早饭，要起床吗？”

“当然要起。”

虽然没有公婆要伺候，可神判府又不是小门小户，府里这么多下人，让人知道她一直睡着，她还要不要脸了？

冯渊起身让开，唤了丫鬟进来伺候甄英莲梳洗。

他坐在桌边看着丫鬟给甄英莲梳妆，一边喝着清茶。

等甄英莲梳洗完毕，两人去隔间用饭。

用过饭，冯渊牵着甄英莲去了正堂，叫来郭嬷嬷，将府里的账册并钥匙给了甄英莲。

“今后府里就由你管，府里的下人不听话，随你处置。”冯渊道。

早在甄英莲认林如海做义父之前，她就已经在神判府管过一段时间的内务，府里的管事和婆子们也都认得甄英莲，都清楚甄英莲在冯渊心中的地位，除非脑子进了水，否则没人不开眼的得罪甄英莲这位当家主母。

本朝规定，为官者，成亲本人有九天婚假，从婚礼前一日开始放。

冯渊的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二，便从二月二十一开始放假。

二月有二十九天，从二十一开始放假，正好到月末最后一天结束。

三月初一回衙门办差。

二月二十四，三朝回门，冯渊带着甄英莲，准备了厚礼，前往林家，拜见林如海。

如今，他和林如海算是正式的翁婿关系了。

虽然甄英莲只是林如海的义女，那也是入了林氏族谱的义女，地位只比黛玉这个亲女差了一丝。

林如海和冯渊去书房叙话，甄英莲则去了后院见黛玉。

冯渊在书房同林如海寒暄了一阵，见林如海满面愁容，不禁道，“您怎么了？”

“玉儿今年也十三了，婚事还没个着落，我这心里，难免着急了些。”林如海叹道。

像他们这样的官宦之家，一般来说，过了十一就会开始相看人家。

不过给儿女相看人家，多是当家夫人来筹备，家里的男人基本上不会插手。

黛玉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年幼丧母，父亲又未续娶。

女有五不娶，其中一条便是丧母长子不取，子，古亦指女子。

即是说，早年丧母而后长大的女子不能娶，因为没有受到过母教的熏陶。

虽然黛玉身边有皇上御赐的两个嬷嬷，但这并不能掩盖黛玉年幼丧母这一点。

更何况，黛玉还有不足之症，这个消息是从荣国府里传开的，自打黛玉入住荣国府，那边府里就叫太医给黛玉制药，吃的什么养荣丸，跟贾母吃的药一起配的。

贾母什么年纪？黛玉什么年纪？

小小年纪就要天天吃药，这摆明了是个药罐子。

黛玉刚入府的时候说的话也传了出去，她从开始吃饭起就开始吃药，也已经是人尽皆知。

女友五不娶中，还有一条，身有恶疾不娶。

黛玉这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还算不上什么恶疾。

何为恶疾？

瘖、聋、盲、疠、秃、跛、伛、不逮人伦。

聋，盲，秃，跛，这不言而喻，一眼便知。

瘖，也就是哑；疠，指具有传染性的疾病，麻风、瘟疫之类的；伛，即驼背；不逮人伦，即不能行房事，不能生儿育女者。

黛玉这不足之症虽算不上恶疾，可她体弱之名已经传开，京中的贵夫人想找儿媳，当然也只会找那种家世相配，身体健康的。

冯渊当然也听说过黛玉体弱的名声，要他说，黛玉的身体其实没有外头传的那么差。

早些年是黛玉还年幼，身体的抵抗力不强，加上胎里不足，就显得比平常的小孩更体弱一些。

可实际上，哪怕是一些健康的孩子，生病之后也容易夭折，这跟有没有不足之症，并无关系。

自古以来，胎里不足的人很多，虽寿数有碍，可也有许多人活过了五六十岁，只要好好调养，并不什么大毛病。

黛玉体弱的名气如此之盛，怕是荣国府那边刻意传播所致。

至于目的，看他们之前如何为贾宝玉求娶黛玉，便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小算盘。

冯渊沉吟片刻，问道，“岳父真想将妹妹嫁出去不成？”

这话问得林如海一愣，“何出此言？”

“岳父没有考虑过，招赘？”冯渊喝了口茶，道，“从几百年前的乾朝开始，赘婿就可以参加科举了，本朝也不禁赘婿科举，岳父幼子早夭，只有妹妹这一个女儿，何不招个上门的女婿？总不能真叫嫡枝的产业都叫旁支继承了去吧？”

林家虽然有些族人，可跟都是堂族旁支，血脉已远。

较之黛玉的血脉，当然是自己的女儿生的孩子跟他亲。

且，招赘的话，生下的孩子跟女方姓，这样也不必担心林家断了香火，将来无颜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也担心引狼入室啊。”

自从乾朝开始，因不禁赘婿科举，赘婿的地位也大幅度提升，到如今过去几百年，虽然还有些人看不起赘婿，但整个天下对赘婿这个群体的看法，还是很积极正面的。

与此同时，也有些人怀揣着恶意，打着婚后害死女方，继承女方的家产，再另娶的主意。

这种事还真不少，层出不穷。

发生的例子多了，很多人家如非必要，否则一般是不会招赘的。

“岳父多虑了，有小婿在，谁敢打妹妹的主意？”冯渊飒然一笑。

林如海闻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也是，有冯渊这么个神判姐夫杵在这儿，谁活得不耐烦敢对黛玉暗下下手？

怕是活腻味了。

“我建议岳父招赘，也是因为妹妹如今的名声被那边府里毁了大半，京中能与妹妹相配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娶妹妹，因为他们门第也不差，可以选择的对象也很多。”冯渊叹了口气，“虽说，我们自家觉得妹妹身体并不是很弱，可旁人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逼着人家来娶。

那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招赘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