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中没有时钟，但元新歌深谙训犬需要耐心之道理，他早就托Timoteo向学校请了假，以留出充分的时间使Xanxus适应两人之间的新关系。于是他相当有毅力的等待，然后在Xanxus的气息刚发生变化的那时扣住了他的手腕。

大脑先身体一步恢复知觉，Xanxus睁开眼时，先是发现自己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来了训练室，然后才感受到后颈的疼痛与僵硬，接着，他注意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自己身边，此时依然靠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压制住他的全部动作，让他像是一条被铁链箍住脖子而有火发不出的恶犬。

“你醒的时间刚刚好，”元新歌在来到训练场后第一次从裤兜中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悠闲地说道，“快要吃午饭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饿。”

整个身体都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较低的温度使Xanxus冷静了不少。

所以他没说话，不仅是已经明白自己凭武力无法取胜、从而开始思考对策，更是因为他心中的羞耻不允许他再心平气和地与元新歌进行交流。

面对Xanxus的沉默，元新歌并不气恼。

他早就预料到了走上这条路后可能会遇见的各种突发情况，Xanxus的极度不配合已经成为每次模拟中都必须克服的关卡，而尽管如此，元新歌还是没有花费大量时间去思考究竟该如何让Xanxus接受事实，而是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你一定在好奇父亲究竟为什么会让我来做你的老师。”元新歌善解人意地分析道，“明明我任何技能的水平都没有你高，平时也一副不起眼的样子，又只不过是九代目的养子，从地位来看更是与你天差地别——你有这样的认知吗？”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毫无疑问的正确，但Xanxus没有说话的打算，他冷眼看着元新歌的笑容，想知道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养弟又会说些什么来解释这荒谬的一切。

“我不打算向你介绍我的优点，因为即使我是个四肢不健全的家伙，你将成为我的第一个学生的事实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元新歌嘴角微勾，他说道，“但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一些，稍微向你透露点实情倒也早在计划之中。

他没有松开对Xanxus的禁锢，于是手心的温度便透过布料传导至Xanxus大脑里的感官系统之中，这没能给他任何慰藉，元新歌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让他在瞬间如坠冰窟。

元新歌微笑着说：“你也是Timoteo的养子，绝无可能继承彭格列十代目之位，所以为了我们两个在日后不必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不必每时每刻保持高度警惕，不必放弃自由生活的快乐，我要将你培养成比未来的十代目更加优秀的首领，成为‘Timoteo养子战线’最坚实的护盾——听上去有趣吗？”

无聊透了。Xanxus心里想。

但他指的不是元新歌后续的奇怪期待。

“说什么我与父亲没有血缘关系……”Xanxus咬牙说道，“你胆子很大。”

元新歌望着他手心中隐约燃起的愤怒之炎，露出了一个颇有兴味的笑容。

“如果实在不愿认清事实，你可以将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看作一场游戏，不限时长，无论你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将我击败，只要取得胜利，我会立刻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也说不定我被你直接杀死了。”元新歌如此说道，这句话倒是显得相当直白。

“但至少在那之前，我已经获得了为你授课的基本权限。”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眼角眉梢都显出凌厉的气势，他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土，居高临下地望着Xanxus说道：“毫无理由便在地上像泥巴一样躺着可不是优秀的首领该做的事情。”

元新歌早在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有了这样的认知，在解除了对他的活动范围的限制后，Xanxus凭借身体的战斗本能第一时间朝远离元新歌的方向飞快翻滚了几圈，随后有些狼狈地用发软的手臂支起了上半身朝回看去。

他原先躺着的位置正有一团富有攻击力的云属性火焰熊熊燃烧。

“躲得好。”元新歌眯眼笑了起来，夸赞极其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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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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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新歌不是Xanxus心中的蠢货, 他富有智慧又骁勇善战，起初可能因经验不足而算不上是位完美的家庭教师，但他显然是世界上最了解Xanxus的那个人。

从情绪导致的呼吸节奏变化到由于发动攻击的目标点不同导致的起手角度区别, 从阳光穿过玻璃照射到床铺的哪个位置才会自然地睁开双眼到纽扣从下朝上系的习惯——从战斗模式到日常起居，元新歌凭借自己对Xanxus的了解轻而易举地拿捏了他的全部。

没人能否认元新歌在所有事情上的天赋, 连Timoteo都不得不承认, 他做的简直令人无可挑剔。

在几次简易的测试后，元新歌凭借自己对人体的了解将Xanxus的体力与精力换算成更加简洁明了的数值, 为他所需要进行的训练进行充分地安排, 使Xanxus没时间也没精力在训练过后找到Timoteo问明身世真相, 不得不在只能面对元新歌一人的情况下承受心灵和肉////体的双份煎熬。

痛苦使人成长，元新歌有时会认可这个说法。

在两人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尽管元新歌直到午夜时分才将几乎无法独自直立行走的Xanxus放出训练室, 不过是元新歌监督佣人将训练室恢复如初的一小段时间，Xanxus便已经费力地攀着扶手缓慢地来到了二楼。

他敲响Timoteo的房门，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直面这个或许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在十几年来一直被自己敬仰着的父亲。

房门被很快打开, Xanxus的神态让Timoteo想起了两人在那个破旧又落后的小镇中的第一次会面。

那时的男孩被精神状态略显异常的母亲拥在怀中，以戒备又冷漠的目光盯着他, 将他身上每一件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服装与配饰都看作进攻的武器, 仿佛自己随时会被那带有怜悯意味的目光点燃，因此发自心底地拒绝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但实际上还是感到雀跃的吧？Timoteo每次回想起那时的事情便感到心中酸涩。

选择离开母亲那微不足道的庇护牵住他的手, 当时的Xanxus是以多了不起的勇气与觉悟迈入Mafia的世界中的呢？在将自己看作远行方归的父亲时，Xanxus心中又该怀着怎样汹涌又小心翼翼的期待呢？

与会令雨点将破烂不堪的毯子淋湿的阁楼告别, Xanxus最后一次与依然深陷妄想的母亲拥抱，局促又沉默地坐上比整个小镇中的任何事物都要更加光鲜亮丽的轿车, 他一路上都忍不住悄悄用余光打量闭眼小憩的Timoteo。

Timoteo的部下在按照女人的猜测找到Xanxus时, 男孩正为了守护名誉而与镇里其他顽皮的孩子搏斗, 成年人的介入使本就不足挂齿的互殴落下帷幕，留下的脏污却一直保持到了离开，令他看上去像只灰头土脸的幼年狼犬。

那时因紧张与无措而未能第一时间唤他父亲的男孩与此时因内心承受着极大痛苦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少年身影重叠，Timoteo下意识地伸手去抹Xanxus脸上的血迹，却被后者踉跄着后退一步躲过。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Timoteo不会不懂Xanxus于深夜敲响他房门的含义：尽管少年没有出声，他要问的无非有关于元新歌、身世、昨日闹剧。

在不知道元新歌究竟对Xanxus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前，在得到元新歌的明确指示或需要他配合的请求之前，Timoteo是不能擅自对元新歌的教学计划指手画脚的。这是他们的约定，因此Timoteo最多只能为Xanxus将脸颊擦拭干净，却不能随意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