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世界，他于十七岁那年遇见了你，你是窟卢塔族近年来唯一一个外出历练的孩子，因为早早掌握了强大的念能力而已经被看作足以守护整个部落的下任首领，你们在他的演唱会现场相遇，之后成为了朋友。”库洛洛说道，“很简单的故事，不过还是让我感到很意外。”

酷拉皮卡并不愚笨，他能听出库洛洛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因为此事感到意外甚至是愕然的不止库洛洛一人。酷拉皮卡不想在蜘蛛面前露出太脆弱的神情使他们看低窟卢塔族的族人、依然对当年的屠杀无法产生丝毫悔过之心，但他几次调整呼吸，都无法制止瞳孔的剧烈颤抖。

当他已经为了复仇而放弃尊严与人生成为一条只是追逐着蜘蛛的痕迹活着的野狗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愿意将他加入自己的理想世界之中。

酷拉皮卡下意识地望向元新歌，正好与元新歌对上了目光，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苍白地笑意，满怀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并没有揭人伤口的意思。”

想要摇头否定，想要大声告诉他无需道歉，想要感谢他能够给予自己这样一份宝贵的感情，想要热泪盈眶——酷拉皮卡却像是反而被自己的锁链禁锢了手脚一般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感到原本躁动的心脏蓦然平静了下来，这种情感急速反馈到他的大脑，使眼中的血色像是熄灭的火焰一般逐渐消散开来。

库洛洛将两人神色的所有变化都尽收眼底，一直没再说话。

在虚拟世界的十年之中，库洛洛本人实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参与感。与先前对元新歌能力的细节的所有猜测都不同，当推进剧情的任务落在自己头上时，库洛洛才能察觉到那种似乎能够操纵一切事件走向、却又时刻游离于事件之外的奇妙感觉。

作为整个世界中唯一一个拥有现实记忆的角色，库洛洛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他的身份是由元新歌的潜意识化身的世界意识为他决定好的结果，首要目的就是让他有个能顺理成章接近主角的机会，那么他便无法判断自己的存在究竟对元新歌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他在这十年中不知道元新歌的理想世界中是否为自己预留过一个位置，也永远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时库洛洛才突然明白元新歌能够毫不留情地对共有十年相伴记忆的自己下手的原因。

从头到尾都是蓄意接近，不含任何个人情感，仅此而已。

像是这十年中库洛洛以局外人的身份接近元新歌并成为了他的朋友一样，元新歌一直怀着目的去探索有关幻影旅团的一切，即使这三只进入了虚拟世界的蜘蛛都为此感到或多或少的动摇，那些记忆对于元新歌来讲却可能只是一场能够提供足够信息的解谜游戏。

库洛洛笑了笑，他说道：“即使是现在也不行啊。”

“嗯，”元新歌轻轻点头，他给出了库洛洛预料之内的回应，“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要更复杂些，所以还是不太行。”

库洛洛今年二十六岁，刚与元新歌认识几日，却已经和他共度了二十年时间。在酷拉皮卡将小指上的戒律之链插入他心脏时，他轻叹一声，即使作为幻影旅团最具有智慧的脑，他不得不承认——

选择元新歌作为目标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将会因此付出很大代价。

“你要杀了我。”库洛洛平静地陈述道，“没关系吗？”

酷拉皮卡冷漠地回应：“当然不会让你死在元家。接下来我会给你立下制约，你不能再使用念能力，然后……”

“幻影旅团的所有成员都等在流星街，如果发现我死去，他们会直接将元家人杀光，这样也没关系吗。”库洛洛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他又接道，“幻影旅团的报复将会无休止降临于这片大陆，他们会成为最可怖的阴影，时刻笼罩于与你相关的人们头顶。”

他抬眸望向元新歌，问道：“这样也没关系吗？”

沉默弥漫开来。

“有关系啊。”元新歌微笑起来，他无奈地抠了抠脸颊，他看向酷拉皮卡问道，“我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杀死所有幻影旅团的成员，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和我有关的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酷拉皮卡也不敢冒险吧。”

酷拉皮卡明白这的确是事实，但他又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大好机会，刚想迫切地辩解几句，便听元新歌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酷拉皮卡的能力很奇妙，下达越严格的禁制便有越强力的效用，没错吧？”元新歌深吸一口气，他离开原本坐着的位置，蹲在库洛洛面前，以极近的距离看他，他去碰库洛洛红肿的脸颊，可以想象到其上闷闷的痛感，库洛洛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元新歌说道：“我不能杀你，也希望你答应我别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

库洛洛轻笑一声，他回应道：“如果照你说的做，我十几年前就会死在流星街。”

“嗯，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把选择权交给你。”元新歌似乎对眼前人的存在感到了几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留恋，他又用指尖碰了碰库洛洛不再用绷带遮掩起来的逆十字刺青，无缘无故说了一句，“我该把你的全部写成一首歌，让全世界所有人都听听，之后，你的功过由世人评判，你的苦衷由世人裁断。”

“世人否定我的行为，却无法否定我的存在，他们否认我的罪行，却无法保证自己在面临相同情况时会比我做得更好，我的功过无需世人评判，我的苦衷也无需世人裁断。”库洛洛以他特有的某种含蓄的骄傲接上了元新歌的话，“你再为自己写一首歌，就写一只飞鸟，之后唱给全世界听，将得失尽数摆给世人看。”

“我不再唱歌了。”元新歌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说些正题吧。”

“我希望酷拉皮卡能够按照之前所说的一样为你施加‘不能使用念能力’和‘禁止与旅团团员接触’的禁制，你留在元家，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之后，大概总有人会想出办法来解决这场潜在的危机。”元新歌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抱歉，酷拉皮卡，你身后没有任何牵挂，我却并不是孑然一人，我有太多需要在乎的人和事，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元新歌又一次向酷拉皮卡说了对不起，他温和的笑容让酷拉皮卡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因为所有了解到这个选择题的人都会肯定元新歌的做法。

在酷拉皮卡抿紧双唇不言语的时候，元新歌说出了自己的弥补之法。

“酷拉皮卡，我们之间仍然有雇佣关系存在，或许你也会将我当作你的朋友，这样当然更好了——总而言之，你心中是有想要守护我的想法的吧？”元新歌将右手掌心覆盖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他以极其凝重认真的表情说道。

“我想让你将我也设置在你的禁制范围之内。”

“如果我死去，你的能力效果将会翻倍增强……之类的。”元新歌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这个方案更容易被酷拉皮卡接受，“加上火红睛状态下的加成，库洛洛身上的禁制就不会很容易便被除念师解除，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看着元新歌不似作伪的神情，酷拉皮卡微微一晃神，他难以抑制地想到：

这场戏码的主角将会成为一个悲剧英雄。

他将为守护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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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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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运转的细微风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 吹散窗外细碎又尖亮的鸟鸣，盖过他略有急促的呼吸，一切焦虑与不安都随着风机不断转动而被卷到热的人头脑发晕的室外, 满屋寂静使酷拉皮卡不得不缓慢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