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艾希尔这才将视线一寸寸地挪动到了房间中央地面上倒下的椅子和散落的绳索上。

“哥顿跑了？”她走上前，在琴酒面前站定，歪头询问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琴酒俯视着她。

以这样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对方那双分外漂亮的灰色眼瞳，在周围并不明亮的环境之中，眼波流转，像是缀着星星点点的碎光，眼角的泪痣在此刻显现出令人眩晕的美感。

心脏紧缩了一下。

琴酒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银色的刘海之下，那双比常人更小的瞳孔仿佛都僵硬了一瞬。

在这个厚重而压抑的古堡之中，女孩的美丽更像是令人无法挣脱的泥淖。

组织里的顶尖杀手，Top Killer竟在此刻后退了半步。

面前女孩的脸，分明与当年令他沉迷、恐惧又反胃的梦魇──名为川上富江的怪物有着相似之处，但他却依然无法挪开目光。

恐惧在那堪称纯洁的注视之中消弭，爱.欲在逐渐蒸发的理智之中升腾。

心脏仿佛被逐渐生长的藤蔓攫住了，彻底不留一丝缝隙。

不久前的梦境之中，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在此刻又在脑海与眼前交叠变幻，最终又融汇成面前女孩正望着自己的目光。

“也许，你需要我的帮助？”川上艾希尔说道。

她一点也没有看出面前男人的异常，对方从退了半步之后，在方才开始就一直维持着凛然不动的姿态，仿佛是冰冷的雕像。

琴酒最终狠咬了一口舌尖，蔓延的疼痛和血液的腥甜让这个男人终于回归了正常。

“你能提供什么帮助？”他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声音里却夹杂着一点不同寻常的沙哑。

“在刚才BOSS遭遇袭击的事件发生之后，我调查了一下哥顿完成的所有任务和他的身份。”川上艾希尔说，“凭借一点小小的技巧，我查出了他背后的势力。”

“继续说下去。”琴酒命令道。

“毕竟是我查出来的情报，就这样直接告诉你，总觉得有些不划算呢。”川上艾希尔却是不紧不慢。仗着琴酒把配枪丢在了保险柜，她开始坐地起价。

她的眼底是狡猾与愉快的光亮，就像是圣诞节拿着糖果的小孩。

琴酒盯着她，一时间难以理解，像贝尔摩德那个恶趣味的女人以及川上富江那样的怪物，她们基因结合而生下的孩子，竟然会最终成就出这样的特质。

即使讨价还价的模样，也并不让琴酒像面对苦艾酒时那样厌烦。分明在不久之前，他在组织里最为看不顺眼的，就是神秘主义者。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嗯……”川上艾希尔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而舒展眉眼，露出一个笑，“报酬等过完今天以后我再找你取，希望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兑现。”

没等琴酒回答，她就顺势带过了这个话题，道：“哥顿的真实身份隶属于港口黑手党，他应当只是对方埋在我们这里的一颗普通的钉子。横滨与组织常年有一些大宗武器交易，哥顿铤而走险刺杀BOSS的原因尚不明确。”

“异能力者组织……”琴酒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身上的气息沉了沉。

“没错，我怀疑哥顿也是异能力者，只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川上艾希尔说。

她转过身，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另一种东西吸引。

无视墙壁的遮挡，房间半掩的门扉外，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玩家昵称──“一枝独秀”。

平心而论，这名玩家隐匿气息的技术确实高明，毕竟连房间里的琴酒都没有发觉到他。只可惜有川上艾希尔这个不是玩家却胜似玩家的bug。

仿佛是察觉到屋内的人即将出来，“一枝独秀”悄无声息地换了另一个方向，正在远离这里。

川上艾希尔并不介意令对方听到情报，混乱的玩家争斗才是最有趣的事！

况且，以神月佑一的上帝视角掌握整个城堡的动向，简直就是实况直播。

“不管哥顿是不是异能力者，他都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旁边，琴酒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川上艾希尔看着他的表情，默默给那名玩家点了根蜡。

毕竟，他不仅暴露了阵营，要应对敌对阵营玩家的追杀，而且还要面对顶级NPC的全面追捕。

“时间不早，我先找个房间休息一会，就不参与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川上艾希尔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拉开房间的门，右转走到了另外的方向。

琴酒站在这扇门之外，高大的身影挺直，礼帽下那双凶戾的眼睛定定地凝视她的背影，眸色深沉难辨，直到对方像个朦胧的梦，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第152章 “神明”与狂信徒

华美的礼服固然有着良好的视觉效果, 但是穿在身上的时间久了却更像是某种枷锁。

即使知道这件长裙令人咋舌的价格，川上艾希尔依旧没有小心翼翼爱惜它的意思。在游戏里的时候，她总是要比现实之中要更加任性的。

提着衣服的裙摆, 川上艾希尔在走廊之中穿行。

她与数个眼熟或者陌生的组织成员擦肩而过，每个人都对她行了注目礼。

这座古堡似乎有种古怪的魔力, 在寻找BOSS留下的铭牌的贪欲，以及互相之间紧绷又戒备的氛围之下, 即使是代号成员，也在这种压力之下展现出不同往常的模样。

尤其是, 这其中还有一群不同阵营的玩家在参与副本。

提拉米苏・拿破仑效忠于川上艾希尔, 早在触发游戏的时刻, 他就通过手机简讯将副本任务的内容转述给她。

游戏内容相当有趣。如果说作为红方玩家，提拉米苏的任务是“击杀BOSS”, 那么，站在组织的角度，对立阵营的黑方玩家所属的任务应当就是完全相反的“保卫BOSS”才对。

如果想要确认这一点，只需要找到一个黑方玩家进行测试。不过, 问题的答案对于川上艾希尔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她推开原本的大厅旁边的休息室的门，穿着长裙的女仆推着已经整理好的餐车从她的身后路过，慢慢停下了脚步。

“您有什么需要吗？”隔着白色的面具, 女侍应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细微的发闷。

“我去换套衣服。”川上艾希尔说, “应该没有你需要帮忙的……”

话才说到了一半，川上艾希尔的声音却慢慢地自己顿住了。

“好吧，我想我需要千纱酱帮我一个小忙。”她忽而改口说道。

打扮得漂亮而华贵的女孩往前走了两步, 凑到了比自己略高一点的女侍者身前, 踮起脚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女侍者站在原地不动, 垂着眸子, 白色的雕花面具很好地遮挡了她的表情。只有握着餐车过于用力，以至于已经青筋毕露的手背显露出了她的心绪。

“……就是这样，拜托你啦。”川上艾希尔恢复了正常的谈话距离，愉快地说道。

“我知道了，艾希尔小姐。”女侍者半弯下腰鞠躬，“您的要求，即使拼上性命我也会完成。”

这个回答让川上艾希尔沉默了一瞬。

──就是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中二过头了？

放在现实里或许有些尴尬，但放在游戏里却刚刚好。

于是，她欣慰地拍了拍女侍者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鼓励道：“加油，我看好你。”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川上艾希尔走进了更衣室，关上了双开的门扉。

随着实木碰撞的声音响起，侍者却在原地站了一会。

白色的面具之下，女人原本恬静的容貌却露出了与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将两个嘴角扯开到极致的笑容。

她捂着面具嘴巴的部分，缓缓弯下腰，无声地大笑起来。

唯一露出的那双眼里是可以焚烧一切的狂热。

她的女神向她下达了命令，即使只是这种程度的垂青，依旧让她激动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