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思帝乡(9)

作者:人间抽风客 阅读记录

他也说不清自己何来自信,纵使他被润玉算计得险些无处容身,偏生冥冥之中始终相信,那个人虽心思叵测,大义面前却自有风骨。

旭凤又道:“我此番回国,卞城公主托我向陛下带话,当初是她不识大体,冲动之下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润玉却不知在想什么,眉目深邃,眸光悠远,半晌才启唇一笑:“区区一个卞城公主,还不够让我记在心上。”

他嘴角微弯,神情淡漠,眼底既没有真诚笑意,也并无刻意讥讽。他似乎只是已经习惯了,以笑来表达某些情绪,又或是掩饰某种情绪。

旭凤看他浅浅勾唇,倏尔复又抹平笑纹,心里忍不住要想,润玉为什么可以这样无畏又无谓地笑,即使笑得那般寂寞,也不容旁人靠近半分?

要说经历了这么多事变以后,旭凤一点也不恨他,那自然是假的。

这些年来,他听说润玉从来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心中才能有一点安宁满足。即使是带着痛楚和恶意的自欺欺人,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看他眉目疏凉,笑意清浅,大有清风明月皆不挂怀的豁达自在之意,旭凤忍不住心里便要想,我不允许。

红尘这样深,相思那么苦,十数载流光落墨如痕,年年皆要刻骨烧心,笔笔尽是绵绵长恨。谁能准许,单只你润玉独善其身?

我已沉沦,唯望你相殉。

他坐下来,自食盒里取出两个酒杯,为润玉满上,又自斟自酌。

潼酪有六蒸六酿之说,一蒸最甘,渐次则愈发酸醇辛辣,存之愈久则口感愈发纯正。

算来,已是十年陈酿,便纵潼酪酒性不烈,一杯入了腹,竟也生出些许醉将滋味来。

润玉低声道:“我不善饮,这些年已戒了酒,只能用些茶。”

旭凤把玩着酒杯的动作便是一顿。他从前便闻知,帝君多年来身子不好,渐至于难以为继,早已断绝了酒水。

他是真的时日无多了。旭凤想着,自己早就知晓了这个事实,可为什么还会觉得心悸呢?

心里空空的,仿佛破了一个洞,四面漏着风,唯有眼前人能填补些许,偏又直如饮鸩止渴。

停了片刻,旭凤方道:“这些年边境茶马互市,只得以物换物,不准使用钱币,陛下真是好算计。”

北疆产马,马酪腥膻,需得茶叶冲调。可是大漠难以种茶,北疆同样缺少铜铁,工艺极其落后。他那时初入漠北,舍家离国,心中满是仇恨愤懑,便打过主意,以马市交易得来的铜钱铸造武器。

可润玉心思深沉,也早在防着他,一道严旨,只准以茶易马,禁绝使用铜钱,违者连坐,一令出便如釜底抽薪,毁去他惨淡经营。

凭君劝语,轻易莫话当初。

当年事,旧时光,少年心,一去不复,无非胸中坠千斤,血泪就光阴。

只旭凤偏要提起。

旭凤说,他那时候极度不甘心,于是找了几个边民,诱以五倍十倍重利,试图引出些亡命之徒铤而走险。

然而那些边民个个皆回道,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这些年虽无大富大贵,维持康饱却绰绰有余,全是仰赖天恩庇护,心已知足,犯不上担着全村性命去险中求财。

他如今谈起这些筹谋故计,也毫不忌讳暴露自己当初用心,宛若尚有不甘,乜斜凤目看过来,似笑非笑:“这些子民,当真是不负陛下。”

润玉却淡淡道:“那也将是你的子民。”

若见天地,便知苍生。无数年来,个人的命运何其渺小,命数又何其短暂。世事苍茫,千载成灰,难怪要将丹心照汗青。

“你若用心教化,民意自然归心。”

他蓦地振衣而起,只那么一立,身形巍然如山,冠带落地成河,山河遗世,满目孤寒亦不掩峥嵘:“这世间,唯有江山不曾负我,我亦不负天下。”

他微俯下身,眸光落下来,几乎是睥睨地,深深凝视着旭凤:“再过几日,这副冠冕,便要交给你了。”

当啷一声,旭凤手中酒杯落地,四分五裂。

一地狼藉,一如他此刻狼狈心境,却也顾不得了。

旭凤几乎是仓皇地蹬起身来,一把揪住润玉衣襟:“你!你、你竟敢说,唯有江山不曾负你?”

“——那我呢?我呢?我可曾有何处负你?!”

自他回国以来,这是第一次在润玉面前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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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岁月滚滚而去,流光不为韶华留,那些年少不知愁的日子,就似隔世一般远。

到这一刻,旭凤方才觉出人力的渺小来。

十几年前的灼心之感再度翻涌于胸臆间。他那时原本领职在外,只因听闻太傅有意将锦觅再度托付给润玉,实在放心不下,擅自离开驻地溜回京城,却被御史弹劾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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