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空]石心(唐三藏x孙悟空)(12)

作者:杨阿云 阅读记录

孙悟空一开始听见假装没听见,可骗的了耳朵骗不了心,白日暴晒夜里骤冷,伏倒爬起无数次跪着不挪位,白天的湿衣冷如铁。有的瞥一眼嗤笑,有的开口嘲讽,有的视而不见,他一颗石心点点风化变硬。

他变得有了些戒备嚣张,懵懂单纯的幼猴在炎凉世间长大,周身渐渐生出了尖利的小刺。他再不忍让,分明是跪在地上矮人一头,可谁笑谁赶,他眼神一凛尖牙微露,尽是倨傲冷锋之色,众人避退不及。

直到没人再敢赶他,没人再敢冲他白目,人们都当之不存在。

从惊蛰谷雨连暑,跪到小寒大雪覆土。

祖师也未尝现身。

你死在这里,师尊也不会再生半分疼爱了,死了心吧。孙悟空终于残忍的告诫自己,谁不在,也依然得活,日子照旧要过。

他重重叩首三回拜别,额角专捡那细碎的石子磕,磕的一道血痕沾在眉上,他随手一抹。长时不曾说话,唇皮都粘在一起,他忽一张口,硬扯破了几处,他道:“弟子即去,还请师尊多多保重,餐饭按时,寒季添衣。”

他扶地跌撞站起,一双腿僵硬难行,他咬着牙哈哈大笑,毫无凄悲之意,孤身一人高歌而去。

孤身一人来,孤身一人去。也不算亏。

他那时还不叫孙悟空,石猴当初孤身一人伐木出海,撑一竹竿飘飘荡荡,迎风顶浪,吃尽了木筏上的山果,仅剩下最后的半罐水。还好,他想,每日渴急了才抿一点润唇,日间暴晒,夜晚骤冷不知变换了多久,然后再借一阵东风,使劲撑起竿,他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九死不返。

太阳是那么明烈,月亮是那么纯洁,那是盘古的眼。

年幼的石猴喜欢躺在树梢看深夜清冷宁静的月亮,月华流泻着恒古不变的美丽,他靠在柔韧的树枝上,耳听碎叶窸窸窣窣的低吟,他的唇轻轻动起来,哼着百鸟鸣叫的调子,一双眼光华流转,打量这棵树下黑黝黝的山谷。

这山谷他从不曾去过,年老的白毛老猿告诉他,这是抛弃死尸的地方,谁死了都要扔进去。石猴眨着一双眼挠挠头,死?

老猿笑了,死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抓不到,见不着,永远的消失了。

石猴似懂非懂,忙着去采过冬的果子去了。这个冬天难以过去,接天蔽日的大雪压下来,连月不停,花果山像一座在风雪中迷途的白羊,四面是幽深暗涌的深海,生灵无处可逃。一只又一只死去的猴子被抛入谷中。

石猴痴痴的看着,眼神黯淡下去,他不会流泪,坐在谷边看深不可见的谷底他死去的伙伴。白毛老猿摇摇头道:“这是天灾啊。”石猴站起来道:“定要找个避寒的地方出来!”

花果山是座孤岛,自有花果山就有群猴,不知多少个万年,生生死死从未有猴离了此山,从未进过水帘。

仅他敢为天下先。

进了人间才知道自己于人不同。有顽童们点燃炮仗,吓得石头吱一声尖叫,窜去树上藏身。走街串巷的吆喝着,他挡着人们的路,被他们一把推开喝道“哪里来的野猴子。”石猴招摇过市,帮篮翻菜散的大姐拾菜,那大姐甫一抬头被他惊了个趔趄,见他幼小纤瘦就笑“原来是个穿人衣的猴儿。”

有时会有人给他饼吃,有时会有人夺走他手里的饼子。夜里有流浪的犬的追逐,白日有世人的嘲讽欺侮,猴儿自己却并不当回事,他只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至少明白那推车说的野猴子是说自己,时日久了,大约能理解意思,再久,也能说人物语。

他拿着取来的长衫,白日穿夜里盖,果子熟了就包上几个预备,一路上咬松嚼柏。到了冬天就栖身破败的古寺庙堂,里面有不归家的流浪汉赤裸裸的横躺,残食的气味混着腥臭腐败。

石猴踏雪闯进去,门开处,凛冽干风裹进砂砾似的硬雪来。

他不嫌污浊,他们也不待赶他,还会扔一块残羹的肉喂他,石猴闻一闻,摇摇头窝到塑像后面去了,那像是观音娘娘,脸上被污油盖着,她不皱眉头。

肉腥,不是猴属的食物。

“呦呵,还不吃?”那汉子纳罕。他看着石猴怀里掏出预备粮松果来啃,又掏出另一个递给他“要不要?”几个流浪汉瞪大了眼半晌没呼出气,一只会说人话的幼猴,眼颊滢粉,毛发金黄,眼瞳乌亮,确好像不似一般的猴子,他们说:“你可快些逃命去吧,若被人逮了,定把你当成稀罕物上贡!”

石猴眨了眨眼睛不解。那汉子就不说话了,猴子就是猴子,学会了人言,也理解不了人事,于是他们饱餐罢挤一起睡了。

石猴窝在塑像后,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看黑雾濛濛的天,这些年的花果山一定花果丰满,希望水帘洞的冬天永不结冰也无大雪,那水帘倒挂永似银链。群猴窝在洞里,啃旧年留下的干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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