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他给睡到地上的顾城盖被子，顾城惊醒，看到是他，立刻推开他，怒道：“你这个杀人犯离我远点！”

或是他吃饭时，顾城冲进来用烟头烫他的手，恶毒的说道：“疼吗？疼就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从楼上摔下来有多痛，你怎么忍心不救她？”

但他也有温情的时候，顾离的那双眼睛长得很像乔思。

有时候他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又湿了眼眶，抱着顾离哭的像个孩子：“小东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你原谅爸爸好不好？妈妈不要爸爸了，你不能不要爸爸啊。”

顾离到底是他和乔思的孩子，是乔思唯一留给他的念想。

他在自责和谩骂中，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折磨自己，也折磨顾离。

顾离长到13岁那年，顾城已经精神失常的很严重了。

彼时，顾城才不过38岁，正值壮年，但他满头银丝，瘦骨嶙峋，活像一个八十的沧桑老人，面无血色。

那年在商场上肆意横行意气风发的头狼，最终落了个肝肠寸断的下场。

第405章 那一眼，是万年

13岁生日那天，又到了乔思的忌日。

顾城照常发疯。

他抱着乔思的骨灰盒，将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往顾离身上扫。

顾离一身的污秽。

他红着眼骂顾离：“你吃什么吃？你妈妈都没吃，你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吃的啊？”

他怪自己，所以把自己逼疯了。

他怪顾离，所以把顾离也逼疯了。

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顾离的精神状态早就跟常人不一样了。

这些年，顾离都在拼命的想要摆脱乔思给他的诅咒，但他发现他是摆脱不了的。

他生来就是罪孽。

顾城还在骂：“你为什么叫顾离？你为什么要叫顾离？都怪你叫顾离，所以我才会一生不得所爱，都怪你！都怪你！”

他神志不清，但依旧记得乔思说的那句——“你的种，就该跟你一样，这辈子都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这句话触及顾离的逆鳞，他第一次对父亲的谩骂做出反驳，他冷冷的盯着顾城，一字一句的说道：“都怪你！”

“怪我？！”顾城激动的打他，用骨灰盒砸他的头，“如果不是你不救你妈妈，她怎么会死？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顾离的额头流血，顺着眉间往鼻尖流，他目光冷冽的落在顾城的身上：“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是你断了她的翅膀，是你害了她的家人，是你算计她，背叛她，折辱她，剥夺她的自由，让她困在一隅之地，你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两个人都痛，但两个人身上都是刺，狠狠的刺向彼此。

你该跟我承受一样的痛的。

顾城愤怒的继续用骨灰盒砸他：“我不是我不是！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你为什么要怪在我身上！”

顾离也不躲，任由这他砸，额头上，肩膀上，身上都是伤。

他砸累了，抱着骨灰盒坐在地上哭：“我爱她！我比谁都爱她！我…我本来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的。可是她不要。她为什么不要？我那么爱她……”

顾离冷漠的看着他：“你不爱她。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了程希予，那个小时候带他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

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爱意如此的纯粹。

他看着地上的父亲，他明明还年轻，但是却佝偻的厉害，他喃喃的说：“爸爸，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

顾城抱紧了骨灰盒，眼里划过一丝沉痛，竟有了短暂的清明：“我没错的。你若是爱一个人，你始终得不到她，你会像我一样的，你会发疯的。把她困在我的身边，让她彻彻底底的属于我，我不后悔的。顾离，你不懂。”

“我爱她。”他坚定的说，“我爱她。爱一个人，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有错吗？”

他爬了起来，抱着乔思的骨灰盒走了。

他的步伐蹒跚，低声咕哝着：“我没错的我没错的……”

顾离13岁生日这天晚上，他失去了父亲。

顾城死了。

顾离的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所爱之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么多年装疯卖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顾离的身上，他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现在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事实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

他不得不承认。

乔思死前说，他毁了我，那他也别想好好活了。

顾城确实没法好好活了。

他躺在床上，骨灰盒放在他的枕边。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顾城侧着身体去看，骨灰盒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