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745)

她想,这是第几次离别,第几次目送良人去往危险的地方?

但她毫无办法。因为她是良人的内妇,得护住孩子,守住家,等良人归来。

即便她不愿。

待秦国统一天下之后,这天底下没有了危险的地方,她一定就不用再和良人离别了。

雪姬眼界并不高,即便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很高,也承担起了“长平君夫人”的责任,比这天底下大部分女子的成就都高。

但她其实心中仍旧对什么统一没太大概念。

只是朱襄希望如此,她便希望如此。

如今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秦国早日统一。

只要这天下没有了战乱,不仅她和良人不需再离别,这天底下的夫妇也不用再面临如此多的离别了吧?

雪姬天真地想,天真地期盼。

待箫音完全被流水声覆盖,她踮着脚尖也看不到良人的身影后,雪姬才转身回到船舱。

她整理着自己要交给政儿的文书,开始思考要怎么劝住肯定暴跳如雷,脾气越来越大,性格也越来越像良人一样执拗的政儿。

她还要帮政儿安抚从楚地而来的流民。

南楚颁布内迁令,肯定又有楚人要南渡了。

雪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沮丧中振作起来。

良人有重要的事要做,她也有很多的事要做。身为长平君夫人,她所能做的不仅仅是安抚政儿,等良人归来。

嬴小政见到雪姬之后大惊失色,蒙头往船上冲,要亲自划船去接朱襄,被雪姬拦住暂且不说,李斯又被嬴小政派去了广陵城。

嬴小政一言九鼎,舅父不回来,李斯也别回来了。

李斯站在甲板上,心底拔拔凉。

太子此言,就是让自己给长平君挡剑吧?虽然李斯自信肯定比长平君武力值高,但也对上战场胆怯啊。

希望长平君真的有自知之明,别上战场。

另一边,韩非到达李牧战船上时,李牧已经让人将书信用轻舟帆船和快马加鞭,经水路旱路分别急速送往广陵城。

韩非看见李牧拎着酒坛,盘坐在甲板上,表情似乎有些郁闷。

因需要时常骑马,武人都穿合裆的长裤,所以李牧此举不算失礼。只是李牧较为自律矜持,很少做出如此散漫的动作。

韩非跪坐在李牧地面,焦急地问道:“将军为何心忧?难道楚人此举,会威胁南秦?”

“你已经知道内迁令了吗?”李牧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问道。

韩非不解。

李牧从怀里掏出一封由蜡丸展开的书信,丢给了韩非。

韩非看完后,皱眉苦思。

韩非不太懂兵事,李牧没有指望韩非自己想明白。

他解释了南楚内迁令的作用。

李牧敢断定,这内迁令绝对是项燕提出。因为楚国之中,只有项燕具有这样的纯粹的兵家眼光。

自朱襄入秦之后,秦国一改之前霸道军势,改走怀柔路线,高举义兵大旗,已经初显成效。

李牧夺南楚为南秦后,对楚国如今腹地也是用如此战略。

同意朱襄去广陵城指导耕种,便是李牧让朱襄的影响力跨越长江的一步棋。

项燕这一招断尾求生,将长江北岸富庶之地化作焦土,建立层层碉堡关卡阻碍秦军,让李牧都不由佩服了。

“如果不是楚国分出南楚国,项燕绝对不敢出这个计谋。”李牧带着几分醉意,冷笑道,“南楚国弱,南楚君惧怕秦军,即便舍不得那片富庶土地,也只能同意。”

韩非道:“将军因此事郁闷?”他也佩服项燕了。居然会有人能让这位从未有败绩的传奇名将郁闷!

“不是。”李牧又拎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酒,才叹出胸中郁气:“朱襄又要涉险了。更可恶的是,若要破解项燕这一步棋,还必须让朱襄涉险。”

不过是计谋被破。军势无常态,你来我往很正常。一局棋不下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最后的胜负。

李牧虽惊讶项燕破局狠辣的一手,但也不会因此情绪低落。

这比他为寻最大的战机,忍了北胡烧杀掳掠好几年要轻松得多。

敌人动摇不了他的内心。能动摇他内心的,只有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的君主,他的同僚,他的亲人,他的友人。

见韩非仍旧不解,李牧没有向韩非解释。

他只是突然想找个人诉说心中的苦闷,至于那个人能不能听懂,他无所谓。

他已经给朱襄送信,知道朱襄能懂他。

正如他懂朱襄。

即使朱襄没有送信来,他也知道朱襄得知内迁令后一定在等他的信,等他的决定。

“不知道政儿会不会为此事记恨我。”李牧仰头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晃晃悠悠站起来,“那孩子可不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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