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鱼对这个病没多大了解，但大概也是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不过不管柳絮得的是哪一种，花柳病的症状里也没有哪一个是这么严重的，温鱼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你得的哪一种病吗？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我可以帮你看看。”

正说着，她才算是凑近了些，并且终于看到了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看起来……很……无法形容。

她的脸上长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非常吓人，气色更是差到了一定程度，她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虚汗，乍一看又有点像是油光，而更重要的是，她的脸颊两侧是非常明显的凹陷下去的，这都不用多看便能清楚，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柳絮的眼睛其实是睁着的，但是这么看的话有点看不出来，第一是这里光线实在是太灰暗，第二则是因为她的眼睛从头到尾动都没动一下。

若不是刚进门时温鱼还听见过她说话，真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

柳絮动了动嘴唇，嗫嚅道：“不知道。”

随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一声，说：“你想看看？”

温鱼顿了顿，说：“你介意吗？”

柳絮挪了下眼珠子，她终于看见了温鱼，然后说：“你很漂亮。”

温鱼说：“你也很漂亮。”

柳絮于是又笑了一下。

温鱼都怀疑她能不能活到明天。

柳絮实在是太虚弱，要问话的话其实也问不出什么来，最终决定还是温鱼先帮她看看伤处，看是不是能治的。

柳絮出乎意料的脾气很好，她非常好说话，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样子也确实比较难以去反抗什么、不满什么，温鱼掀开她身上厚厚的被子，刹那间一股酸臭味便从被子里涌了上来，熏得人头脑发晕，出乎意料的是，柳絮的四肢并不是骨瘦如柴的类型，她的四肢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她把腿支起来，温鱼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温鱼终身难忘。

那个地方分明已经成了一团焦黑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了，黑黑红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甚至都看不出来那里原本的样子了，柳絮稍微一动，皮肉便被牵连着，也弹跳一下。

温鱼说：“这个是……被人烫的？”

柳絮将腿并上，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给自己盖上，说：“是，这个病不好治，若是长期的吃药，还得花不少银子，但花了银子也不一定能治好，他们就索性拿火钳子烫，烫过了之后，若是能好，那就是命好，若是不能，那也是自己的运道。”

温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这个地方，她听过许多次“命”这个字，他们都信命，也都信自己不是好命。

“鸨母是知道你的情况，才让你住在这里的吧。”温鱼说。

柳絮说：“是……我快死了，这一辈子就这样罢，左右都是由天定的东西，我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你今天来看我，是有什么事？”

温鱼说：“周川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柳絮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小声说有。

“他来这里是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温鱼直觉周川来青楼并不是和姑娘玩乐办事的，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来找柳絮的，而就算不看感觉，客观来讲，柳絮这个样子肯定是病了很久了，但根据万香楼提供的单子上看，周川最后一次来是春天，那就是三个多月前。

刚好是这次之后不久，周川就启程去了京城，然后客死他乡。

柳絮说：“他……他来找江萍。”

温鱼有些惊讶，“江萍在这里？”

柳絮摇了摇头，“不在，江萍是平安村中被选定了的祭品，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后来我和林佘被卖来了这里，周川和江萍是同乡，他们两个……很……咳……很好，但是没有办法，江萍注定是要献祭的，后来大概四五个月前，她到了年纪，本来那时候都要把她绑上祭台了，然后她娘把她放了，她就跑了。”

也许是看出温鱼眼底的询问之意，她说：“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也或许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周大哥是个很古板的人，他知道我和林佘都在万香楼里，他平常想见也见不到，我生了病，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愿意来看我的，点我也……也最便宜。”

她又开始咳嗽起来，这让她本就单薄的身躯显得更是如同落叶飘萍一般，她断断续续的说：“点我最便宜，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周大哥给我带了一些药，但是这里没有人肯帮我煎药，我只能……干嚼，他就煎好了药给我送过来，后来他跟我说，他要去上告，他要去京城。”

“他要去……他要去京城，告诉那些大官，告诉他们，平安村这个地方，有多么的可怕，活人祭祀，掐死女婴……他要把这块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