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卿客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宋长老对张不二颇有好感，适时提起新的话头，转移混沌老祖的注意力，“老祖宗，这次瘟疫受害者的尸首，我命人准备了，您看要不要过目一下？”

“拿过来，老夫看下能否医治。”

宋长老忙和宫长老退下去，亲自提了两具尸首过来。

混沌老祖戴上天蚕丝手套，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身上的伤疮，再以灵力，撑开尸体的眼睑看了一下，很快，不带任何感情地下了诛杀令：

“此瘟毒无药可解，此城中人必死无疑。”

混沌老祖是举世盛名的医圣之一，他的决定，无人敢质疑。

宫长老恭敬地说：“请您指点，怎么……”

后半句宫长老没有说出来：怎么杀死这城中的十万人。

混沌老祖站起来脱下手套，高高在上地面对着，踩在脚下的颍昌城：

“接下来，老夫会使城中之人都陷于沉睡之中，不到七日，城中的男女老少，都将染上瘟疫，并在睡眠中无痛无感地死去。”

元虚派擅长医术之外，也擅长幻术，混沌老祖此计，其他人同样也不敢，提出相左意见。

宫长老和混沌老祖带来的弟子门生，纷纷惊叹：“老祖宗慈心仁德，让这些，本该受尽折磨而死的平民，快快活活地走完，人世最后一遭，真是功德无量！”

宋长老犹豫地说道：“城中尚有一些人还没染上瘟疫……”

混沌老祖面色不悦。

宫长老忙道：“宋兄思虑差矣，还没染上的人，万一只是看起来还没染上，其实已经携带上瘟疫了呢？我们放走一个，就是对天下的其他苍生不负责任啊。”

混沌老祖满意地说：“废话少说，各位长老随我起阵，一个时辰之后，整座颍昌城再无苦楚！”

人人都在为颍昌城的十万人，能死得更快更安乐，而欢欣鼓舞，张不二用剑撑着身体，背对着他们，默然离开。

他不知走到哪条街上，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袖。

“仙长！仙长！”一个烂了半边脸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发着臭，跪在张不二的脚下不停地磕头，“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张不二的右手在刚才被混沌老祖摔脱臼了，无力地垂在身侧，那个母亲扯着张不二的右手，力气大得似乎要把他的手臂扯落下来。

第115章 大师兄，我难受

腿上一沉，一个少年仰着，只剩下两个血洞的眼睛，是帮张不二收拾过房间的仆役，“道长，这是你给我的符，你看，我一直保存得好好的，一条折痕也没有，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生病了？”

张不二痛得满脸是汗，他不断地道歉：“我救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原本繁华的街边，只剩下一板车的、一场车的堆得高高的死人，不知道从哪条暗巷里，踉踉跄跄地奔来无数个人，他们所有人，用腐烂发臭的手脚缠住张不二的手脚，把一张张可以看见牙齿和下颌骨的狰狞的脸，凑到张不二面前。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或者杀掉我也行！”

“啊好痛啊，你摸摸看，是不是我的肠子掉出来了。”

对不起。

“你是神仙啊，你为什么说你救不了？”

“你眼睁睁看着我们死！”

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你们来了之后，一切就完了。”

“见死不救，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看着我！你记着我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张不二不知道怎么摆脱掉他们的，等他稍微回过神来，看到了自己的怀抱里抱着一个，不知道是谁塞给他的婴儿。

孩子脸上是骇人的烂疮，张不二茫然地抱着他走，切肤地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气息，在他的怀里飞快地流逝。

不知是谁走过来，夺走了张不二怀里的襁褓，”你不要命了？别跟那些平民有接触！”

张不二继续浑浑噩噩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院子前。

像霍信这样的人早就撤退了，留下来的修士不多，因此都搬到了一处住。

院子里静悄悄的，其他修士都去辅助混沌老祖布阵了，大师兄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还躲在他的房间里，沉迷炼丹。

张不二听着竹筒流泉的声音，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臂，取下背后的慈悲剑，然后背对着一间堂屋，坐在第二级石阶上，把剑放在膝盖上。

张不二不想进屋，就这样枯坐到了天黑，月光如水空明，张不二把手肘压在剑柄上，然后在大师兄带他寻定灵珠的杀戮的月光中，在初七第一次爱上刘去的七夕的月光中，在此间的月光中，把脸捂在了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