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悲摇摇头:“先父推行过学堂之事,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
其实不一样的。
学堂和科举搭配,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是等于无穷,能改变整个大雁朝格局。
官员们被侵犯利益,必然大力反对。
不等容昭指出,裴怀悲便道:“如今只是提出科举,尚未推行,还需得等时机合适,至于他们的反对……报纸发出之事,他们的视线会被转移。”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淡。
容昭心头一凛,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是……
心中有了猜测,但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只点点头:“殿下说得是。”
裴怀悲无奈:“阿昭,你对我,无需如此客气。”
容昭笑笑,不答。
正事说完,没话找话也已经说完,裴怀悲实在是没办法留容昭,只能看着她站起来,抬手行礼,而后离开。
等到她走后,裴怀悲叹口气,这才站起来。
随即,他吩咐:“招宁王入宫。”
当夜。
刘婉君陪同宁王入了宫。
裴怀悲正在照顾永明帝,顺便翻看折子,烛光之下,他的脸半明半暗。
永明帝被喂了药,所以这天夜里,缓缓张开了眼睛。
乍然间睁开,便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以及熟悉的衮服……
永明帝伸出手,声音虚弱沙哑:“锦儿?”
裴怀悲听到动静,放下折子,看向他,声音淡淡:“皇爷爷,你认错人了,我是怀悲,裴怀悲。”
永明帝一怔,久久看着他。
片刻后,他像是才回过神,恍惚道:“像,真是太像了……”
裴怀悲没有说话。
永明帝脑子糊涂,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裴怀悲未行礼。
他想起来,爬不起来,只得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你与你父亲十分相似,甚至连才干都相似,只你父亲比你更加温和,他更爱笑。”
他像是陷入回忆中。
裴怀悲声音轻轻:“我名怀悲,生来带着悲伤,怎笑得出来?”
永明帝一顿,随即,他看向他,浑浊的眼睛定格在裴怀悲身上,面上隐隐在抽动,身体颤抖。
裴怀悲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皇爷爷,你封我为谨王,除了让我谨慎之外,是不是也想起了我父亲,裴锦?”
永明帝没说话,他想要撑着坐起来。
裴怀悲:“能亲手杀子,何必假惺惺想他?”
永明帝身体一下子泄了力道,砸在床上。
他死死盯着站着的人,浑浊的眼中带着惊惧与震惊,声音颤抖:“你知道?”
裴怀悲没有回答,反而扬声招呼:“宣宁王进来。”
很快,刘婉君带着宁王进来。
她将宁王留在里面,自己退了出去。
宁王被照顾得很好,虽然很瘦,但穿得很干净,被人细心照顾着。
只此时他低着头,嘿嘿傻笑,整个人神态癫狂。
裴怀悲声音轻轻:“三叔,不用装了,今日唤你进来,是想让你见他一面,皇爷爷身体越来越糟,恐怕撑不了多久……”
宁王面色一变。
片刻后,他收起傻笑。
让他装疯的就是谨王,在谨王面前,自然也无需掩饰。
他的声音沙哑:“谨王,不,太子,你如今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裴怀悲:“我说到做到。”
他看向床上之人,声音淡淡:“宁王,你不见他吗?”
宁王神情冷漠:“我不想见他,如果你是让我见他最后一面,那还是算了,生生死死,我都不想见到他。”
裴怀悲勾了勾嘴角,挥挥手:“不想见就罢了,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说:“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再装疯卖傻,只要你不惹事,看在你将势力给我的份上,我不会动你。”
宁王什么都没说,甚至恭敬向着太子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床上之人一眼。
他是装疯。
可他恨不得自己真疯了。
殿门再次被关上,床上之人一直在挣扎,嘶哑着声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逆、子——”
这一声,不知道在骂谁。
裴怀悲笑着摇摇头。
他在永明帝床边坐下,垂眸看着他:“皇爷爷,父亲敬重你,当年许多人提让他登基,可全都被他驳斥,出京治水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不许任何人再提太子登基之事……但是,他被你杀了。”
“二叔是父亲死后,你推出来的皇子,他也被你杀了,三叔被逼到装疯,你要死了,他都不肯看你一眼,五叔也是被你下令射杀,他是来救驾的。”
“众叛亲离,你看见了吗?是逆子,还是你这个父亲无情,你心知肚明。”
裴怀悲声音始终无波无澜,可每个字,都能刺入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