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京(134)

“方大人想要个痛快,但大理寺上下为了让你不那么痛快,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啊。”惟明哼出一声冷笑,“你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上刑场那天就该烧高香了,这些年方大人你人虽不在京城,恨你的人倒是挺多的。”

方天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惟明笑道,“你不会以为你入狱之后朝野上下还有人为你奔走求情吧?实话告诉你,一个都没有。但是大理寺这边倒是替你收着了不少好东西,什么毒酒毒饼、毒针毒刀,都是见血封喉、绝无痛苦的上品暗器。”

这话当然是在诈他,然而方天宠被关在牢中一个月,和最初锦衣玉食、手握重权的风光日子相比,就如从天上摔进了地底,虽然惟明没有刻意刁难,大理寺审问时也没动重刑,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又每日生活在与世隔绝、肮脏狭窄的囹圄之间,朝中动向如何他当然一概不知,甚至连判断也早就不似从前那么清晰果断了。

他怀疑地盯着惟明:“你到底想问什么?”

惟明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把问题抛还给他:“这话该我问方大人,你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吗?”

方天宠厉声道:“这个案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难道还要我编些没有的事,帮着你罗织罪名、诬告他人吗?!”

惟明玩味地重复他的话:“‘这个案子’,方大人还知道什么别的案子吗?”

方天宠冷冷地瞪着他:“端王殿下,挑字眼有意思吗?”

“这个案子如果送到御前,斩刑肯定是跑不掉了,区别只在于秋决还是立决,想要等翻案或是大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惟明道,“本王不明白的是,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还会有人这么心急地要将你置于死地?好像生怕你落在大理寺牢狱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真相。”

话已至此,图穷匕见,方天宠蓦地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本王现在很好奇,”惟明仍是不紧不慢地道,“方大人,你也知道大理寺内不是铁板一块,里里外外有不少眼睛盯着,本王今日把你提出来说了这么久的话,回头再命人送点好酒好菜到你的牢房里去,你猜你能活得过几晚?”

方天宠咬紧了牙关,从惟明的角度看不见他的正脸,却可以看到那花白蓬乱的发丝正在轻轻颤抖。

“死刑犯明知道自己要上刑场,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立刻就死掉,这是人之常情。”惟明慢慢地舒了口气,平和地道,“说实话,这一个案子对本王来说已经够了,横生枝节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还要想办法在方大人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嘴里套出几句真话,实在是费心又费力。”

“但是有人托付本王为故人寻一个公道,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家人也都风流云散,踪迹难寻,但好歹还有人记得他,肯替他求一求人。”

“相比之下,方大人这种非但没人为你奔走、而且还有人巴不得你早点死的境况,实在是令人感慨。”

“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不管你说不说,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的下场也不会改变,只是关系到那些被你窝藏庇护的人日后过的怎么样而已。”惟明忽地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哦,还有那天你也看到了,世上真有鬼神在,你若怀揣着秘密到了黄泉之下,再见到昔日故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说方天宠一开始只是轻微颤抖,那么此刻他的哆嗦就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了。他忽然拖着沉重镣铐抓起桌上茶杯,顾不得茶水微烫,咕咚咕咚一气饮尽,随后把杯子重重地往茶桌上一搁,从肺腑深处喘出一口浑浊的粗气。

他的嗓音也被茶水烫的微微发哑:“王爷既然有通天的本领,能驭使鬼神,你想知道的事,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探查,又何必非要来问我?”

惟明轻轻笑了一声,不乏讥刺地道:“方大人,不是我说,你也是做了这么多年朝廷命官的人了,是蝇营狗苟的事干得太多,已经忘了‘光明正大’四个字怎么写了吗?”

他这话说得颇不客气,方天宠一霎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但脸上刚泛起红胀,惟明下一句话就像冷水一样兜头泼了下来:“拾掇你的法子我有一百种,其中当然包括你那羁押在梁州府的妻妾亲族和一大堆儿子女儿,本王不喜欢把事情做的太绝,但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本王也可以成全你们方家阖族在地下团聚的心愿。”

一阵叮呤咣啷的铁链响,椅子咣当倒地,外面狱卒听见响动,忙在门外高声喊道:“殿下!可要卑职进去制住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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