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京(169)

被抽走神格的青阳像一滩趴在地上的烂泥,声嘶力竭地大骂惨叫直至嘶哑,最后一口气哽住,突兀地安静了片刻,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此事之后,帝君并没有如未央天尊预料的那样再度大开杀戒,或者重新清扫一遍青阳、天帝一干叛党,反而彻底放下天庭诸事,甚至连九天之誓都交给北辰仙君,自此后降霄宫宫门长闭,他再也未踏出一步。

他撂挑子比他发疯还要吓人,但是这回没人能劝得动他了。当日在问心台上发生的事并未封口,真相迅速传遍了三界,众仙都猜帝君是被天道曲折无常所伤,干脆破罐子破摔爱谁谁,他再也不管苍生死活了;丹忱和显真凑到一起喝酒时说起这件事,显真却道:“帝君应该是在自责吧。”

丹忱道:“他又没做错什么……青阳在人间干的缺德事帝君上哪儿知道去,这怎么能怪他?”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啊。”显真拈着酒杯,盯着楼外的繁花绿荫,有些怅然地笑道,“还是忍不住会后悔,要是当年多劝他一句,要是布置更周密一些,要是没有教他把苍生放在第一位……会不会就不至于走到一步。”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笑容中带着如雪般的落寞之意:“要是那一天我没有被心魔趁虚而入,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迟莲之死,对降霄宫所有人来说都是经年难愈的伤痛。丹忱叹了口气,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也不是你的……嗯?谁在问心台?”

自从处置了一大批仙尊仙君之后,这几十年来没有新的神仙飞升,问心台常年深锁,此刻丹忱腰间的腰牌却突然泛起红光,向他示警有人正在强行闯入问心台。

丹忱还在莫名其妙,显真已经起身道:“走吧,万一有事,我陪你走一趟。”

两人御云冲向玉清宫,隔得老远就看见问心台外禁制已开,有个高挑孤峭的身影负手立于中央,面前巨大法镜上的云雾正在徐徐散去,显出模糊朦胧的景物轮廓。

“什么人!”丹忱厉声喝道,“从问心台上退下来!”

显真猛地一拉他的袖子,把丹忱手中攒好的法术打熄火了,拽着他从云头连滚带爬地落到问心台上,愕然惊问:“帝君?”

“您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丹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有余悸地道:“帝君……您下回吩咐一声,玉清宫派人提前给您开问心台……”

帝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镜面,连余光都不肯分给他们俩一毫,只是言简意赅地道:“神格有异动。”

显真刹那间静了。

苍泽帝君避世几十年,连九天之誓有异动都请不到他,却会为了神格的一点动静就出关亲临问心台。这世上能惊动他的,恐怕只有神格牵系着的那个人了。

可是那一天他们在问心台上已经看完了神格映照出的所有生平,并没有遗落之处,如今青阳和迟莲都已不存于世,神格沉寂几十年,还能为谁而震颤呢?

镜中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但光线依旧昏暗,只看得出是个巨大的洞穴,洞中似乎修了个水池,池中矗立着一方雕成莲花形状的石台,上面放了一口……棺材?

帝君越看越觉得眼熟,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下一刻,镜中忽然出现一个长发披散,周身素白的身影。

“迟莲仙君?!”

所有人呼吸随之一滞,在极度震惊与紧张下已经忘了这不过是镜中幻象,生怕呼吸的动静稍微大点,都会把这如梦如幻的身影吹入烟云。

苍泽帝君——昔日的惟明陛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寝陵。

镜中,迟莲坐在石台上,背倚棺椁,分离了帝君的残魂和自己的灵心,将那枚殷红的莲心放进了麒麟怀中,将它留在了天子的长眠之地。

“惟明,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以金匮玉锁阵封住整座墓室,飘然离开人间,而承载着他半条命的莲心则与帝王同棺而葬,数百年来安稳地隐藏于森严的帝陵中。

画面静止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墓室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有沙土从顶部簌簌而落,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紧接着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丹忱最先收回目光,看向怔立的帝君和显真,为了照顾他们脆弱的情绪,小心地轻声提醒道:“这是不是说明,迟莲仙君还有可能借助留在这座墓里的……复活?这座墓在哪里,帝君有头绪吗?”

话音未落,帝君的身影倏忽一闪,直接从原地消失不见。

丹忱:“?”

“没事,他去找人了。”显真反过来拍了拍他,一时间感慨万千,被这峰回路转的转折折腾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那是他自己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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