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京(82)

赵廷英自己就是个杀人灭口的主,还没从猎人的思路转变回来,被惟明这么一提醒,骤然心惊,涔涔冷汗顿时湿透了背心的衣裳。

“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啊,赵大人。”他听见惟明轻飘飘地说。

别说壮士断腕,赵廷英在方天宠眼中只怕连条壁虎尾巴都不够格。往往越是不够重要的人,才越会拼尽全力向上巴结,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被高位者放在眼中,如果连“有用”都做不到,很快就被抛弃。

赵廷英扪心自问,如果他是方天宠,会去救一个疑似落在敌人手中、甚至还为他们传递了假消息的手下吗?怎么想都应该是趁他没有吐露出更多,先下手为强杀掉他才对。

“我……”

他深思熟虑许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下官知无不言,绝无欺瞒,请殿下谨守诺言。”

“方天宠之所以能坐上西海都督的位置,靠的正是这些年海盗猖獗。没有战事,他就没有粮饷,没有朝廷嘉奖,也没有战功,为了让自己的位置稳固,他与齐云那些鬼船商人达成了密约,海商从别国拐买当地土人,转手卖给方天宠。如果前次战事失利、或者海盗久未来犯,他便假称这些人为海盗,尽数屠杀,然后虚报战功,靠着杀良冒功向朝廷提头请赏。”

“王爷一定想不到,方天宠自从当上西海都督以来,根本没有靠自己的军队打出几场胜仗,因为他手里压根就没有多少兵。方天宠号称西海总共二十万水军,光梁州就有十万兵力,可实际上梁州全城人口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万有余,那些虚报出来的人头全用来吃空饷了。”赵怀英咬着牙道,“他为了粉饰功绩,隔三差五就故意假造出一批‘海盗’来杀。那艘搁浅的鬼船就是来与他做生意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半途遭遇不测,阴差阳错之下漂流到了梁州海滨,还被田有余那些人捷足先登,拿走了红盒子。”

“刘锜是方天宠心腹,他亲自来找那个红盒子,那里装的极有可能是方天宠与齐云商人交易往来的证据。殿下只要找到历次方天宠向朝廷上报的战功人头,与之对比,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惟明一直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听着,等他说完,便对贺观道:“拿口供过来,请赵大人签字画押。”

待赵廷英抖着手按完指印,惟明拿过纸来看了一遍,不由得深深叹气:“本来以为只是查个闹鬼的案子,却钓出了一条鲨鱼,看来这下不光是赵大人,只怕连我们几个都小命难保了。”

赵廷英惨然道:“方天宠在西海一手遮天,我所知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别说他还有康王在背后撑腰,王爷想凭这份证词就扳倒他,只怕殊为不易。”

贺观和沈云山从小长在官宦门庭,耳濡目染,知道其中利害,心中虽然七上八下地打鼓,却都毅然决然地道:“我等为官,正是为了纠察不法、扶正黜邪,早就抱定了为国效死的决心,请王爷不必顾忌下官,只要能查实方天宠的罪行,纵有千难万险、刀斧加身,亦有何妨!”

“好,有这份心气就足够了。”惟明转向赵廷英,“赵大人,你在梁州不安全,我会让沈、贺二位大人带你和你的口供一道回京。”

他与贺观和沈云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记住,一路上随时有可能会有危险,到了京城也不代表就安全了,赵大人只有活着才是对付方天宠的利刃,务必要把他放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看牢了,不管谁向大理寺施压,都不能把他交出去。”

“你们两个都是能独挑大梁的青年才俊,该怎么做不需要本王教,凡事只问天问地问良心,俯仰无愧,便不怕夜路走多了撞见鬼。”

沈云山听着他的话就心惊胆战:“殿下,难道您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好不容易来到梁州一趟,未见到主人就回去,未免有些仓促失礼。”惟明转头望向窗外青空一角,淡淡地道,“相信方都督的想法,跟本王是一样的。”

次日一早,端王一行便从梁州府衙动身离开,相比来时长史率众亲迎的盛大场面,离去时既无官员相送,也没有依依惜别,就只有几架马车匆匆驶向渡口,显得异常低调。

等车中人依次登上渡船,岸边盯梢的人确认赵廷英也在其中,立刻招来手下,快速地悄声道:“回去禀报都督,端王果然带走了赵廷英,我们的人今夜三更在江心动手,请他老人家在小石河湾相候。”

深夜,玉龙县大塘子村,小石河湾。

这里是离梁州百余里外的一处小渔村,有一条小河同运河水系相连,也正是田有余的老家。村落原本临河临海,是个宜居之地,只可惜由于屡次遭受海盗劫掠,最后被一把火烧空,如今已成了无人居住的废弃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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