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可是想过，将那刚长出来的东西剜掉，可惜，只要长出来，便再也不能去动它。”

“别…..别说了…….”

后卿垂下头去，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也流进他心里。

他竟完全不知道。

完全没有想过。

被藏的，一丝不透风。

“这就受不住了？”

白蟾玉笑着用手捏住后卿的下巴，逼他抬头来看。

“是他亲手撕裂了神格，用了一大份换你回来，另一份来抵你造的业障罪孽，让因你而死的一切凡人能够升天摆脱轮回。”

“这个傻子，只给他自己留了那么一星半点，来兑现跟我那废物侄子的承诺。说实话能挺到现在，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说句佩服。”

“你可知道，撕裂神格之后，他每日、每时、每分、每秒，每次呼吸，都身在烈火冰川之中，在绵延不绝的痛中等了你三百年。”

“什么福生，根本就没有福生，那肉身就是许如星给你承魂的容器而已。”

后卿已经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那些往事，再也拦不住，汹涌如海啸冲散了他。

悔恨？心疼？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远比这些词要更深。

搜肠刮肚，上穷碧落，下到黄泉，这世间竟然没有一个字、一句话，能描摹出来。

最后，只落下一句都是傻子…….

“哦……..对了，你自以为他厌恶你，针对你，你也怨恨他……..事到如今…….到底有多少针对和恨意是真的？”

“古往今来，若是要写、要画那美丽温柔的人事物，就必须要写要画要做出来那残忍的部分，这样的话，在那温柔出现时，才会显得格外珍贵，不是么。”

白蟾玉的话，字字诛心。

活了两辈子，他一直都以为蓝浅是讨厌自己的，因为身份之隔、因为一体双魂、因为自己满手杀戮、因为自己卑鄙阴暗…..

不，或许没什么原因，就是单纯地厌恶讨厌。

但到头来，他死过一次，到现在，才有人跟他说，错了。

一切都弄错了。

黑白颠倒。

而他…….

他亲手拿着刀，捅在了为自己生出的心口上，在那被囚禁的日日夜夜，一刀又一刀。

一厢情愿的是谁，孤注一掷的又是谁……

可恨他竟想得如此周到，就连自己欠的那阴债也还的一干二净，却连一句心事也不提。

竟然能压得死死的，就那么堵在他心里。

蓝浅…..连那名字都是冷的…….

浑身散着冷气，三伏天在他身边都能得了伤寒，半点没有笑模样，不知温柔为何物，好像脸上只有那一种表情……

世上最该冷心冷情冷性的，竟…..竟……

他自以为看透了人世间苦辣酸甜，早就对什么得失毫不关心，他以为自己自保的心墙，到头来却是一个笑话。

三百年……..三百年…….

这要他如何还……

后卿挣扎着，想摆脱那铁链的控制，但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还有好多话要跟蓝浅说，他必须得说。

“你让我出去，你放我出去让我跟他说句话……..”

“你让我…….跟他说…”

“嘘………..”

白蟾玉食指落在后卿唇上，柔声说道：“跟他说什么？说你错了？还是你喜欢他？”

“乱了，全都乱套了，你说不清，如何说？”

白蟾玉勾着笑意，轻挥了挥那如玉一般的手，一幕一幕，从毓庆宫，到后卿的神宫魔殿。

都那么，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虚浮在半空。

“这是他头一次亲自打你，戒鞭五十，颇为值得纪念，这可是我第一次，试着支配蓝浅这件好用的利刃。”

“这里，啧啧，蜀地三城，血流成河，这才是魔尊该有的样子。”

“这是我私下里最喜欢的，一鞭一剑，天水之战，本来是瞄着你的要害去的，但偏偏让他咬牙偏了一寸，可恨被他察觉到了我的痕迹，甘愿被你绑了去。”

后卿闭眼不能再看，但白蟾玉岂能放过他。

“这里。”

白蟾玉捏着后卿的下巴，只是一个念想，便强迫他睁眼去看。

魔宫阴牢之内，蓝浅被吊着，几乎是与他现在同样的姿势。

遍体鳞伤，有些血迹已经干涸，有些则还渗出些鲜血来，在那血痕之下，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脖颈处、锁骨上，带着被牙齿撕咬的齿痕。

他也如白蟾玉这般，捏着蓝浅的下巴，阴笑着说自己要去屠了宏城十三门。

【我是答应过要放过，不过他们自己作死，怪我么？你也知道我是魔，说话不算自然是正常的。

知道是谁在守宏城么？重阳，他倒是条好狗，你走了他来替你看门。不过你放心，等我回来，把他的头给你带回来，让你们两个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