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为师(164)
“那位死了,依这位性子与宫中那位脾性,想必也难逃厄运。我不知他是否会怀疑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可,可大将军是他舅舅,他登此帝位全靠大将军鼎力相助,他怎会卸磨杀驴……”乐桓不敢相信他费尽心机辛苦挣来的,竟是天下安,良弓藏的悲凉结局。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未免太过残忍。
“对,父亲是他舅舅,于他有恩……可我不是。”乐辞瞧着他满面急色,笑得悲哀,“我与他无恩无情,唯一羁绊不过父亲。”
“他召我回京,是需要我制衡丞相。可现在……他不需要了。”
“我与他关系自小便不好,丞相在时他还能与我站在同一线上,不会动我。可当这唯一阻碍不复存在,他也用不上我的时候,我想,也是他对我动手的时候了。”
水意拂过面颊,被面前人的大拇指轻柔拭去。乐辞擦去他面上泪水,却见他越落越多,不由无奈道:“军师,你哭什么?”
“我羽翼尚未丰满,也还没到功高盖主的地步。”他叹口气,一边擦拭一边耐心解释,“边境战乱频繁,父亲终究会老。在盛世太平前,在父亲离去前,他不会动我。”
“只不过不会让我回京,不会让我有机会威胁到他罢了。”
见他终于止住泪意,乐辞放松一笑,捧着他脸与他对视,温声允诺:“待我半生戎马,在他不需要我前,我会自己寻个去处。到时候军师可愿陪我隐匿山林,共话桑麻?”
原来,他们是罪在可反,而非想反。
乐桓闭眼,忍下满心酸涩不甘,轻声应道:“好。”
待你半生戎马,许我共话桑麻。
*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乐辞松手道:“走罢。”
乐桓睁眼:“去哪?”
“送她离开。”乐辞背对着他道,“远离朝堂纷争,送她回属于她的江湖。”
他说的是奚梧。
乐桓摇头:“你去吧,我去上个香。许个愿。”
“你还信这个?”乐辞当他不愿与那被他利用的姑娘见面,也不强求,“那你去吧。我派人护送你。”
乐辞已转身行至门边,推门欲出。忽听身后那人轻声道:“这般,极好。”
“嗯,能自由自在,确实挺好。”乐辞点头应和。
乐桓目送人下梯而去,攥紧拳头,低身呢喃着:“送她离开,极好。”
谢清风,你容不下他,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要让你,坐拥山河万里,永享无边孤寂。
*
奚梧背靠古树仰头望月。伴着秋虫低吟,她拉开袖子,借着月光细看手臂。
一片光洁。
守宫砂……
身后脚步忽起,她放下袖子回头,见来人,笑着打招呼:“小仙童,你也来赏月?”
容尘领着徒弟来至她身侧,点头致意:“打扰了。”
二人于她身旁坐下,容尘拿出几串糖葫芦分她:“吃吗?”
奚梧道了声谢,一边赏月一边吃着山楂串。
一串将完,她低头把玩着签子,忽而道:“小仙童,你能帮我个忙吗?”
容尘:“姑娘请说。”
繁星于天边闪烁,她仰着头,分不清眼中是星光还是泪意。
“我知道这多少有些不太好,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她转头望着容尘,眼中哀切快要凝成实质,“因此我想恳请阁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在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火化,将骨灰撒入大海。”
“大海包容万物,也只有那里,能包容如此肮脏的我。”
繁星于天边闪烁,秋虫在丛间低吟。
容尘张口,伴着秋夜冷风,问出心中疑惑:“姑娘为何如此悲观?”
“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姑娘性子洒脱为人和善,自会有许多人喜欢爱慕。比如……”
容尘想起先前乐桓邀她入府一事,道:“比如军师,对姑娘也是极为欣赏。”
奚梧知他是误会了。不过那人温文儒雅才华横溢,倒确实有让人心动的资本。甚至……在某一点上,同那人极像。
奚梧:“我这般问询,不过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于军师……”她一笑,“他心在军营,我心在江湖。志向不同,何必耽误?”
“天下之大,自有我良人。倘若无缘,孑然一身未尝不能畅游天下,随心而活。”
“你说对吧,将军。”
最后这句话显然不是对容尘说。
树上隐隐抖动,引得落叶纷纷。容尘接住一片飘至跟前的叶子,仰头看去,见树间站着一人。
乐辞往树枝系上一只铃铛,随即跃下。
“深夜爬树,将军好兴致。”
乐辞不顾杂草扎人,就地一趟,以手为枕回道:“姑娘独身赏月,兴致亦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