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珠(48)
距离有些近了。
段凌云蓦地红了脸,忙道一声“冒犯”,正要退后几步,忽然间,一阵凛冽寒风袭来,他被狠狠掀翻在地。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冒犯我的人?”
段凌云撑着手坐起来,见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挡在连珠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连珠被一阵熟悉的松竹香气包围,一瞬间怔住了。
她仰头看去,挡在她面前的人,当真是李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珠心生不解,一转眼看见段凌云还跌坐在地上,连忙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段凌云朝她摇摇头,自己站起来,李翊方才推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他一个文弱书生,自然受不住,尾骨疼得厉害,但段凌云忍着痛,将连珠护在身后,目光也冷了下来,反问道:“敢问公子又是何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互不相让。
李翊怒不可遏,眼神直直盯着连珠,冷冷道:“连珠,过来,跟我回去!”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竟敢拐走他的连珠!
李翊全然忘记了他是来找连珠兴师问罪的,看见连珠和一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连珠看着他,抿唇不语。
李翊忍着气,重复道:“连珠,你过来,速速跟我回府!”
他眼神炙热地像是要吃了连珠。
“我不会跟你回去。”
僵持了许久,连珠淡淡地回了一句。
第33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 让段凌云一个外人也察觉到了危险。
这名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瞧着年纪不大,但身着锦衣华服, 手执一条漆金马鞭, 冷着脸站在阶上,很是盛气凌人。
其身份定然尊贵。
且连珠与他应该是熟识的。段凌云关心连珠,自是对这人有些好奇,但李翊冷冽目光盯着他,段凌云头顶冒出冷汗,却还是坚持将连珠护在他身后。
李翊快要气疯了。
她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还跟一个外人站在一起!
“你是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段凌云。
段凌云拱手, 不卑不亢道:“小生段凌云, 乃是东林书院的先生。住在连珠姑娘对面,今日来是给连珠姑娘送些柴火。”
他不仅说了自己的名姓, 还解释了他为何在夜里站在姑娘家的门外。
李翊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过,送个柴火而已, 段凌云为何要离连珠那样近!还害羞地红着脸!
李翊梗着脖子, 故作镇定地看向连珠。
“过来,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如果目光能杀人,段凌云不知已被李翊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连珠怕李翊大喊大叫的, 将邻居吸引过来, 于是轻声对段凌云道:“段公子, 你先回去吧, 我没事的。”
段凌云面露犹豫, 但连珠坚持,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只剩下李翊和连珠二人。
李翊目光紧紧盯着她, 眼里有愤怒,有困惑,亦有深深的委屈。
连珠淡漠地看了李翊一眼,抱着狗绕过他往里走去,“世子爷回去吧,此处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李翊一把将她的胳膊拽住,两只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回去?你在赶我走?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明明从京城逃回来的路上,她还好好的。
连珠笑了一声,李翊问的正好,前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干脆一齐全说了!
“世子爷要我给什么解释?我只是王妃买来伺候您的奴婢,王妃给了我卖身契,我为何不能走?世子爷凭什么要我解释?”
“世子爷如今这样生气,不过是觉得我欺骗了您,让您失了颜面。可我是个人,我不是你诚王世子的一件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想好好活一回!”
她眼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水。
不管是前世的李翊还是今生的李翊,都从未把她当做一个平等的人看待。
她是他的奴婢,所以就归他所有。他喜欢,就纳入房中,他不喜欢,就娶个王妃来让她难过。
他霸道极了,只允许别人顺着他的心意,却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连珠两辈子的气加在一起,她发了疯似的用一只手捶打着李翊的胸口,哭泣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快走!”
李翊何时见过这样疯狂的连珠。他惊呆了。
在他眼里,连珠是温柔的,俏丽的,灵动如一只小猫,可是他浑然不知,小猫竟然生着利爪,还想将他撕碎。
李翊没有防备,震惊之下,被连珠搡得退了两步。
反应过来之后,他抓住连珠的手,愤怒道:“我何时当你是玩物了!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是我吧?”
她给个笑脸,自己就眼巴巴地凑上去,最后却被她蒙骗,到底是谁更委屈?
连珠不理会他,擦了眼泪,抱着怀中受惊的小狗,径直往院里走去。
“世子爷若还有一缕善心,就放我走,不然,我宁愿死也不跟你回去!”她扔下一句无情的话,重重关上了门。
李翊眼睁睁看着连珠消失在他眼前,任由他怎样拍门,连珠都不管不顾。
他的目光渐渐黯淡,心如死灰。
看来连珠是真下定决心不要他了。
他从不晓得她会有如此坚决的一面。
在府里时,她什么都依着他,温柔可人,好像不管他怎样发脾气,她都能忍耐。
李翊喜欢看她偶尔露出的恼怒模样,她生气时,两只波光潋滟的鹿眼会瞪得圆溜溜的,花瓣似的唇会不自觉地嘟起,煞是好看。因此,他常常犯些小事,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再放下身段去哄。
她总是很好哄,一盒点心,或是一件首饰,只要是他送的,她都会高兴很久。
他是只横冲直撞的船,只有在连珠这里会停留。
可是她不要他了。
李翊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垂眼看着堆在门外的一捆干柴,狠狠踢了一脚。
最让他生气的,是连珠方才紧张地扶起了那男人,还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相信他。
李翊伤心欲绝,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
半晌后,他又折返回来,将那一大捆干柴揽在怀里,足间一点,便翻过了围墙,稳稳落在院子里。
环顾四周,这不过是个简陋的小院,李翊放下干柴,盯着正房中,连珠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满心怨念地离开了。
回到王府,韦氏竟然还在正院中等着他。
见他失魂落魄地回来,韦氏悟了,只关心道:“找到连珠了吗?”
李翊颓然坐下,“找到了,但她不肯同我回来。”
找到连珠并没有那么难。
他先是去了城门,问了门口的守卫,得知连珠并没有出城。
她一人在外,若要过夜,会去客栈或者找牙人租赁房屋,李翊派王府的亲兵去盘问岷州各处的客栈掌柜和牙人,不多时就问到了连珠的下落。
她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显然不怕他找上门。
她铁了心要走,李翊没有办法。
韦氏很少看到李翊如此挫败的一面,怔愣一会儿,犹豫道:“长生,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你如今还小,日后还会娶妻生子,会遇到合你心意的人的。”
李翊立即摇了摇头,“不,母妃,我没想过娶别人。”他沮丧地垂下眼,“再不会有人比她更合我心意了。”
韦氏震惊道:“你想娶连珠?你……”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如鲠在喉。
她想说,李翊身为诚王世子,正妻必然是门当户对的权贵嫡女,只有自幼被家族精心教养的女孩儿,才知礼仪懂进退,能担任王府未来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