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珠(66)
正在此时,段凌云也出来了,他是认得岳齐的,连珠向他解释了岳齐的来意后,段凌云立马道:“好!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他翻身上马,正准备邀请连珠,却见连珠已经被岳齐扶上了马。
黑色骏马冲进了雨中。
段凌云一愣,连忙拍马追上去。
路上,岳齐向连珠解释了李翊受伤的缘故。
腊月廿三这夜,李翊已经按原计划,让岷州军全数渡过伧江,在吴王还未反应过来时,围住了徐州城。
吴王提出要同李翊议和。
他愿意给李翊让路,但作为交换,李翊日后也不能攻打徐州。
李翊考虑到徐州城中有二十万大军,正在犹豫,但裴晏说,吴王奸诈,不可相信。
于是,李翊假意答应,等吴王开了城门,却带兵攻入城中。
吴王果然也是存了瓮中捉鳖之意,李翊一进城,便遭了埋伏。
“世子原本已经突出重围了,但为了救人,被吴王的亲信用箭射中了心口,大夫说受伤的位置凶险,不敢轻易拔箭。”
岳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连珠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慌乱,“世子清醒后,说不拔箭就只有等死,强行要大夫拔箭,但他出血不止,高烧不退,已经过去三天了,若今晚再不行,大夫说便……”
岳齐哽咽了一声,难以说出那令人心痛的后果。
连珠心慌了一瞬,前世并没有这一遭啊?
她的重生,到底改变了多少事?
三人一路疾驰,终于在子夜抵达了徐州。
李翊当时受伤后,岷州军愤怒之下,士气大涨,本就是突袭,大多数徐州军并未做好准备,李翊撑着一口气排兵布阵,让吴王吃不消,带着剩下的十来万徐州军躲到了城外的山上。
但徐州军并未走远,他们知道,诚王世子受了重伤,岷州军或许很快就会失去主心骨,到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李翊的生死,关系到两军输赢。
岷州军占据了徐州城,却没有人能笑出来,一盆盆血水从世子屋中端出来,让人触目惊心,都悬着心,生怕世子出了什么事。
此刻的吴王府中,李翊躺在吴王的床上,身上盖着的锦被隐隐渗着血迹,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杨韶和裴晏等人守在李翊身边,时不时地上前察看李翊的状况,他浑身滚烫,连药也灌不进去,大夫说了,若挺不过今晚,就准备后事吧。
“世子爷,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杨韶在心中默念,他清楚地知道,他们这群人,是因世子才聚在一起,若世子不在了,岷州军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杨韶不信佛,这几日里,却将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
躺在床上的李翊,并未听见众人的心声。
他迷迷蒙蒙中,好似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46章
眼前是一阵朦胧白雾, 李翊摸索着往前走去,穿透迷雾,他看见了一座熟悉的院落。
是母妃的正院。
但好似与他印象中又有些不同。
庭院中立着一株芭蕉, 肥大的叶子在日光下泛着光, 母妃从前最爱在窗前对着这株芭蕉描摹,但李翊记得,父王去世后,这株芭蕉就被砍了。
李翊心怀疑惑,更让他觉得惊悚的是,正院中熟悉的面孔进进出出, 可竟无人发现站在院中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
李翊起了一身冷汗, 他抬脚往屋中走去,见正房门外, 张嬷嬷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口, 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他走进屋中,张嬷嬷头也不带动一下。
屋子里, 两人一坐一立, 坐着的是母妃, 而站着的……是连珠。
李翊这时候忽然明白了,原来他在梦中。
明知二人不会发现他, 李翊还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他打量着梦中的连珠。
少女着一身浅碧衣裙, 这是府中一等大丫鬟的规制衣服, 只是因她娇美, 穿着这平平无奇的衣裳, 也显得格外俏丽, 像二月柳枝一样鲜嫩。
李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还未及笄时的连珠。
连珠与母妃说了几句闲话, 便忽听母妃开口问道:“连珠,世子房里缺人,你想去吗?”
明知是梦,也明知道连珠是拒绝了的,李翊心里还是忍不住期待,凝视着梦中的连珠。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连珠微微吃惊之后,竟然害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
李翊顿觉不可思议,母妃坐在上首,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世子快要回府了,你回去吧,之后的事,我再派人来同你说。”
连珠墩身行礼,而后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李翊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他看见连珠眼中压抑不住的笑容,她在为能够给自己做通房感到欣喜,她走进听松院,进了角屋。
李翊跟着进去,角屋中还有一个年轻些的白薇,没有挽妇人发髻,应该是还未成婚,白薇瞧见连珠的羞涩模样,笑着道:“我就知道,王妃若要选个人贴身伺候世子,最好的人选就是你了!”
连珠柔柔地一笑,脸上飞起红霞,“薇姐姐,这事还没定呢,你别出去说。”
白薇点了点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揶揄道:“知道了,你呀,日后成了爷的房里人,可要多张个心眼,你别看府里风平浪静的,有人藏着坏呢。也别仗着主子宠你,就没了分寸,这次爷回来,你得好好哄哄他。”
连珠有些气愤地道:“凭什么又是我去哄他?我同他说了,不要跟陈二爷打架,他非要去,他心里就没在意过我的感受。”
“哎呦我的小祖宗。”白薇揽住她的肩膀,正色道:“连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爷宠你,但你的卖身契还捏在王妃手里,主子想让你死,你就活不成,我们做奴才的,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白薇小声地警告道:“你忘了墨竹是个什么下场了?”
连珠顿时白了脸。
李翊回想了片刻,终于明白这是哪一年的事。
陈清淮在他面前说了些有关连珠的污秽之语,他没忍住,将陈清淮揍得下不来床,此前,他和陈清淮就多次因为言语不和在书院里打架,每一次打完架回来,父王都会揍他一顿。
连珠心疼他挨打,同他约定,下次不许再同陈清淮打架。
而他违反了约定,连珠便生气了。
至于白薇口中的墨竹,那是李翊的书童,同连珠一样,从小陪李翊一起长大,但李翊十六岁那一年,墨竹染上了赌瘾,多次偷窃李翊书房里的墨去换银子,被王妃发现后,当着所以下人的面,杖责五十,墨竹当时便死了。
墨竹死后,府里的下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了许多,连珠亦是如此。
李翊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连珠苍白的脸颊,他心里十分无奈,连珠怎么就不信呢?他愿意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怎会让她沦落到和墨竹一样的下场?
连珠顿了顿,眼神天真地道:“薇姐姐,爷不会生我的气的,我真心待他,他会明白的。”
白薇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连珠对李翊如此信任,就连李翊本人,也怔住了。
只听白薇叹了口气,小声道:“你与世子之间有情,这是好事,咱们做奴婢的,有朝一日能做主子,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你千万不要嫉妒,世子日后或许还会纳别人,你莫要失了分寸。”
连珠渐渐白了脸,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低低地说了声“是”。
她坐了一会儿,听小丫鬟说世子回来了,连忙理了理衣裳,欢天喜地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