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76)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回答了鹤道望。

鹤道望见他还能如此冷静,更是怒不可遏,眨眼间,黜邪鞭已然在手。

“你发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鹤道望纵使怒气冲天,也还在压抑着声音,以免引来其他弟子的注意,事态会扩散到一发不可收拾。

“是除魔之时染上的,还是……”

“是我自己道心不坚。”

谢衡之也没想到这么快,他身上的魔气已经浓烈到会被罪牢的阵法察觉。

纵使他有意压制,还是时不时散出来。

鹤道望曾几次入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气一旦沾染,便如同附骨之疽。

谢衡之身上的魔气已经到了不自觉流散的地步,显然是入魔多时,且到了难以挽救的程度。

“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眼睛死死地瞪着谢衡之。

“我想见到虞禾,想让她……好好活着。”

谢衡之提到虞禾之时,原本冷漠的眼神,忽然就像是冰雪化为一池春水,竟然温和了起来。

鹤道望看到他面色变化,眼神已经称得上是可怕。

他恨不得上去剁了谢衡之,边剁边大骂疯子去死。

心中怒火冲腾,他知晓这件事非处置不可。

鹤道望迅速一抬手,层层符文围绕成光圈,从他掌心扩散开,同时黜邪鞭也毫不留情地朝着谢衡之攻去。

“柳汐音便托付给你了。”

谢衡之说着,掌心忽然升腾起一团黑色火焰,在鹤道望蓄势之时便打了上去。

鹤道望的伤势本就还在恢复,哪里是他的对手,立刻被打晕了过去。

法阵感应到魔气,再一次浮现。

谢衡之立刻压抑住体内魔气,一掌打碎最近的监牢,手指微微用力,监牢中的囚徒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气拖至他身边。

不等那人出口求救,他五指攥紧,囚徒立刻如同一只被踩碎的甜瓜般炸得四分五裂。

诛魔法阵无声隐去,谢衡之被魔气反噬,喉间泛起一股腥甜,被他默不作声咽下。

弟子们赶来看到这种血糊满地的场面,都震惊得不知所措,连忙把地上溅了满脸血的鹤道望扛起来。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有囚徒从牢中出逃,打伤了鹤峰主,已被我杀死。”

弟子们对此深信不疑,留下几人检查罪牢的封印是否有纰漏,鹤道望则被人抱去药宗找人救治。

去药宗的途中,一人忍不住对同伴说:“掌门下手好像比以前残暴了,一进去那血肉横飞,我都看得害怕。”

“也是,用剑不是更简单吗?”

“可能是不想脏了自己的剑吧……”

鹤道望不省人事,脸上还糊着血。

谢衡之那一掌下手不轻,打得他就剩一口气,送去药宗刚好能保住性命,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昏迷。

待他醒来,整个栖云仙府已经是风云变色。

——

“峰主!快醒醒啊!”

“带上峰主一起走!赶紧的,直接抱起来!”

鹤道望醒来的时候,四周充斥着嘈杂的呼喊,每个人的声音都是慌乱无措,像是刀子一样尖利地扎入他耳中。

他只记得自己被谢衡之一掌拍得险些断气,猛地醒来,第一句便是:“谢衡之人在何处?”

“峰主你终于醒了!各宗都去围杀掌门了!”

“掌门入魔夺走了圣人法器,强行摧毁了禁地封印!”

“各宗人手都去了,掌门现在大开杀戒,一会儿就要经过悔过峰,我们快跑吧!”

围在鹤道望身边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时声线都在抖,被这变故震惊到不知如何应对。

“没出息的东西,退开!”

鹤道望面色苍白地起身,带上随身之物便冲了出去。

踏出房间仰头看去,头顶已是乌云蔽日。

整个栖云仙府被一座密不透风的结界罩住,密集的剑影如同漫天流星坠落,齐齐指向禁地的方向。

各宗弟子的身影匆匆一现。

禁地方向的天空仿佛被人戳了一个赤红的大洞,流动的符文像是血一样从洞中垂落。

“峰主!”

鹤道望在门人的呼唤中消失在原地,朝着谢衡之所在之处赶去。

禁地之处,一个偌大剑阵,隔开了一重重的攻击。

血顺着谢衡之的下颌与指尖滴落,从前衣不染尘的剑君,此刻却是满身血污,魔气缭绕。

“与我结契,或者死。”谢衡之没有时间跟尚善废话。

尚善见谢衡之此刻活脱脱一个恶鬼,比他这个魔族看着还吓人,好似多犹豫一刻都会被杀,连忙点头答应。

而谢衡之也说到做到,结契后很快破了此处封印。

尚善载着头顶的谢衡之腾空而起,一眼见到密密麻麻的修士手持武器。

“啊!”

他一抖,险些被吓晕,立刻就后悔地想要钻回暗河。

谢衡之身上魔气四溢,不过动了动手指,尚善便感到浑身被烧灼一般的剧痛。

不等他求饶,便听头顶的人冷冷道:“我的事还未做完,你来挡住他们。”

尚善上千年没见过这种场面,紧张到想吐血。

“这么多人我怎么办!你去哪儿!”

“我需要魔族的丹元,否则今日你我都会死在此处。”

尚善违抗谢衡之的命令只有死,还不如殊死一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掌门不可啊!”

“谢衡之,你快清醒过来!不要被魔障控制了心智!”

“师兄,师兄你快停下来!”

法阵轰隆作响,四处都是武器碰撞的鸣响,与呼唤声一齐震天动地。

谢衡之恍若未闻,径自走入禁地。

两方交手,尚善再如何命硬,也抵不过除魔千年的修士。

很快他败下阵来,逃去禁地寻找谢衡之的身影。

等他赶到的时候,仙府的众位主事也都到了。

昔日相熟的长老真人,数位宗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谢衡之强行吞噬了其他魔族的丹元,化魔气为自己所用,此刻魔气已经比方才要膨胀了几倍,足以碾碎他的灵脉。

“你……你毁了自己的仙缘。”幻法心宗的宗主,指着谢衡之的手指都在抖。

“还请掌门归还法器!万万不可走入歧途!”

“谢衡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谢衡之面对众人的质问,依旧坦然自若。

他口中不断溢血,眼中也有殷红流出,双眸被这血色染得赤红。

忽然天上雷声大作,赤红的洞中,一道道流动着黑气的诡异符文开始变化。很快符文如剑气一般朝着所有修士无差别地射去。

霎时间,哀嚎声,惊呼声,术法与武器的震荡巨响,响彻了整个栖云仙府。

遍体鳞伤的尚善腾空而起,试图与谢衡之冲破仙府的结界离去。

就在此时,一颗镇元钉破空而来,直刺向谢衡之的头颅。

他躲避过这一颗,另有一颗镇元钉刺入他左肩。

宛如热油中倒入了凉水般,顿时浑身魔气沸腾着,带来剥皮抽筋一般的痛苦,谢衡之的面色也不禁发白。

“谢衡之!”

鹤道望怒气冲冲。

“你这是毁了栖云仙府!”

谢衡之又呕出一口血,试图逼出镇元钉,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私情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不屑一顾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谢衡之依然说不清,他好像什么都懂,说起别人来总是清醒理智,但轮到自己,又觉着茫然。

“我只是想要见到虞禾,疯了一样地想见到她,怎么做都可以。”他擦去嘴角血迹,缓缓说道。

鹤道望被气得头疼:“那你怎么不去死!”

追杀的众人已经感到,谢衡之依然不紧不迫地拔出镇元钉。

拔出镇元钉的那一刻,血迹已经染透了衣衫,他手臂微微颤抖,一团黑色火焰忽然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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